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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第3页)

一连三个月,殷郊去大司命殿都被人拦下,祭司不卑不亢,“殿下,少司命不想见您,您回去吧。”殷郊无奈,“她怎么样了?”祭司默而不答,殷郊见状,直接推开祭司,硬往进闯。

朝光在宗庙为祖先灵位前灯火添油,但听外间一阵喧嚣,放下舀油的铜勺,向外看去,殷郊推开两个阻拦的祭司,径直闯入宗庙中,朝光见是殷郊,淡淡收回目光,捡起铜勺,继续为灯火添油。

殷郊站在门口,想上前,却又迟疑,半晌,他才艰难问道:“你还好吗?”朝光头也不回的随口答道:“我很好,殿下不必担心。”殷郊走上前来,看着朝光专注添油的侧颜,目光闪烁,“你”

没等他继续说出后面的话,朝光已经添完面前一片灯盏的油,迈开步子走向了别的地方,殷郊看着朝光刻意与他拉开的距离,望向朝光的目光无奈而焦急。

朝光却在此时看向了他,殷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朝光的目光轻飘飘的略过他,落到了他脚边的油瓮,殷郊顺着朝光的视线,也看到油瓮。

他迅速抱起油瓮,走近朝光,朝光没有说话,用铜勺舀出油瓮中的油脂,逐一添入灯盏之中。一片灯火接着一片灯火,她添到哪里,殷郊就抱着油瓮跟她到哪里,亦步亦趋。

添完宗庙中所有灯盏,朝光放下铜勺,殷郊将油瓮放回原位,又走回朝光身边,朝光抬眸,看向殷郊,目光平静,不痛不痒道:“殿下辛苦了。”看着朝光这幅模样,殷郊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朝光,孤不应该丢下你一个人。”

朝光没有收回手,她看着殷郊,也叹了一口气,“殿下。”

这件事,朝光不知道是谁的错,留不住,有她身体的原因,但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有,生育与否,应该由女人决定,殷郊用身份夺走了决定的权力,他也应该为这个孩子的离开而负责。

想起那个孩子,朝光再度泪流满面,将自己从被指责的境地中摘出来后,支撑她的理性一下轰然倒塌,她从惴惴不安中走出,又陷入了失去的痛苦之中。

殷郊的怀抱温暖,有力的双臂抱紧了朝光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要哭了,孤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朝光没有回答,对于殷郊这种变相承诺不见姜妃的事情,她无法回应,她做不到坦然独占殷郊,将痛苦全留给同样身为女人的姜妃。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两次,姜妃都被她误伤,对此,朝光是愧疚的。可是她需要殷郊,她仿照在北地所为,编纂了一些约章,在司命殿的范围内,进行了一些尝试,效果显著。她需要殷郊的力量,来大范围推动这些约章的实施。

朝光动了一些心思,既然可以改变崇应彪与北国,为什么不能够尝试改变殷郊与朝歌。生命,在于尝试,她不能直接否定殷郊,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心怀仁德的储君。

但很多事情,真正面对时,才发现有许许多多的困难,孩子,便是挡在她和殷郊前路的最大阻碍。

朝光觉得很痛苦,她将额头抵在殷郊怀中,低声哭泣,“殿下,我不想再生孩子了。”生育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殷郊也很为难,繁衍的重任同样压在他的肩上,“朝光,孤不能没有后嗣。”

将殷郊推给别人,或者继续生育,朝光没有选择。

次年秋日,王宫工造坊奉太子之命筑新鼎,纪念太子长子王长孙的出生,然而鼎还未铸好,出生五日的婴儿便夭折而亡。朝光抱着婴儿冰冷的身躯,流尽了泪水,殷郊抱着妻儿,亦无语泪流。

前线战事不利,殷郊不能陪在朝光身边,她一个人回到了大司命殿,看着殿中为孩子祈福,希望神灵能庇佑她顺利生子的龟甲卜辞,殷郊献祭给祖先的牺牲玉帛还放置在享台,朝光痛哭出声。

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一遍遍回想自己生产的经过,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割脐带的刀没有彻底消毒,还是助产妇的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亦或是婴儿免疫力低,受到外界影响。

她一遍遍的想,一遍遍的泪流满面,有些决定做出,便不能够回头,左右摇摆,才是痛苦的根源,她不想要孩子,可是真的感受到一条生命在她腹中,她又忍不住去期待。

祭司轻轻敲了敲门,朝光强忍悲痛,擦干脸上的眼泪,“进来吧。”

“少司命大人!”祭司恭敬的将两份帛书呈上,一份是那些贵族联名向商王上书,抵制大司命殿推行的约章,另一份是崇应彪写给商王的请书,他希望殷商能够同意让他的女儿崇小玉成为世女,继承他的爵位财富。

小玉?朝光已经很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战局混乱,书信不畅,东鲁姜文焕起兵,殷商三面树敌,崇应彪趁机再伐崇黑虎,三十万大军一举攻下并州,斩崇黑虎首级,殷商不得不承认了崇应彪为北伯侯。

崇应彪趁势提出要立崇小玉为世女,殷寿不愿北崇再倒戈西岐,对其所请,一律首肯。崇小玉便成为了殷商四百年来首位世女,未来将会成为首任女北伯侯。

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朝光抱着让她成龙的心思。成龙历险记中的小玉,活泼开朗,勇敢大方,是朝光喜欢的样子,但期盼真正发生这一刻,朝光是有些无措的。

看着这帛书,朝光明显愣住了,她没想到崇应彪真的会这么做,可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小黑是姐姐,被请封为世女的怎么会是小玉?

她看向那祭司,祭司拿出了另一封书信,是崇应彪写给朝光的,他说,或许天神也喜欢活泼的姑娘,一场瘟疫席卷北地,带走了小黑。算算时间,正是她怀孕到七个月。

朝光眼前一黑,脚下一阵踉跄,她离开北国快五年了,还没有见过小黑长大的样子,女儿就这样离开了她。幼小的孩子想要长大,还需要经过许许多多的考验,各种各样的疾病、落后的医疗条件,连绵不绝的天灾人祸。

生育,接受死亡,是这个时代女人所必须要接受的考验。

朝光扶着那祭司的手,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孩子已经失去,日哭夜哭,也不能哭活他们,眼下比伤心更重要的是她的约章,朝歌城中,奴隶近百万,哪怕这约章只是推行一条,都会对他们产生巨大的益处。

“殿下对那份上书怎么说?”她强忍悲痛,尽量让自己坚强,她还对朝歌对殷郊抱着最后一丝期望,祭司的声音空灵,仿佛在九霄云外,“殿下说,若推此法,殷人之心尽丧,何以御敌?大人,还有一件事,巫医说”

最后一句话,朝光没听清,她耳边一片喧嚣,仿佛大声吹过的呼啸嘈杂,眼前明暗交替,极白的光圈璀璨,而后迅速熄灭,她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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