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抓紧了,咱们出去讨口饭吃!”虽然是如此说,但女人的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一种骄傲的神情,她没有多看那呆立着的男人一眼,甚至没有落下一句话,而是带着一众孩子便扬长而去。
木制院门打开时带着的吱呀声让男人忽然惊醒了,他打了个寒战,惊愕地瞪着眼睛。饥饿使得他的思维变得更加迟缓,男人模模糊糊地思考着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忽然回过神来,匆忙地追了出去。
“再等等罢——”他呼唤道。
他惊愕的和众人投来的目光相遇。
“再等等罢——”方志敏对赵明闻说道,“他们的戒备心一时半会是放不下来的,少不得我亲自去劝一劝,无论如何,这都是长久的功夫,”
赵明闻环着手,注视着底下兵士的动作,她好像并没有将方志敏的话放在心上,口中随意地应付着,一会才转过头,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向方志敏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便且照着这般做,回头拟个章程上来再说罢。”
至于最后将如何裁决,她却一点也没有提及,这样的态度,明眼人看了都明白,她事实上并没有认同方志敏的话,一切不过是出于面子上的客套而已。
“将军!”方志敏跟在赵明闻身后,叹气道。
赵明闻却只是充耳不闻,往前面继续走去:‘东西都预备好了吗?都仔细看着。小蝉,你到我这里来。’
方志敏实在无奈,他只能望着下头的几人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很快,那稻米的香味就泛了出来。他忍不住地咽了咽唾液,又舔了舔下唇,不好说些什么,便只好空落落地站在赵明闻身边,进退为难。
最开始,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捉急起来,他们焦躁地发出异动,却又统一地向赵明闻看去。而赵明闻却神色平静,她显然早已预料到事情的不对,因此早有准备,所以即使面前的事情毫无进展,也依旧气定神闲。
于是平衡很快就打破了。
几个穿着朴素甚至撑得上陈旧的孩子出现在了赵明闻的面前,可以看的出来,即使家中景况不好,做母亲的仍旧尽可能地保持着孩子的整洁体面。无论是什么人,对孩子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关注和容忍,这也给与了方才女人利用的契机。
“将军、将军?”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孩呼唤着赵明闻。
“我能喝一碗粥吗?”她将小手指向了不远处正燃着火的锅,抬头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赵明闻的脸庞,“我喝的很少的,只有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我就能吃饱啦。”一面说着,她一面用手比划起来。
赵明闻半躬下身,将自己的眼睛与女孩平视:“是谁告诉你这里有粥的?”她含笑询问道。
女孩喜悦地回答道:“是歌谣,是你们唱的歌谣!我听见了!”她昂着头,显得十分得意自己能够回答出这样一个问题。
“好孩子。”赵明闻抚摸着她的额发,如此夸奖道。
“去要一碗粥吧。”她将女孩轻轻推向面前的棚子。
女孩懵懵懂懂地迈开了脚,站在面前的时候,还左右张望起来。她很快发现了母亲的身影,即使抱着粥碗,也兴奋地想要跟过去。
但小蝉却伸手拦住了她。
女孩感到有些奇怪,小蝉居高临下,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部就要向后微仰,才能完全看清小蝉的模样。她笑嘻嘻地唤着:“姐姐?怎么啦,姐姐?”
小蝉伸手护着女孩不要轻易地倒下,眼睛仍然紧盯在女孩身上,但口中的话语,却是对着那做母亲的说的:“这里的粥,不能带回家中,有多少,便要在原处,吃尽多少。否则日后,也不会再供给于你。”
于是那女人沉默了一会,便很快走上前来,她也接过了一碗粥。
“多谢。”在伸手的那一刻,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于是只是这样答道。
粥很烫,即使隔着碗,也是灼手的温度,但几人都不敢将这东西放下,而是始终端在手中,像是在对待什么举世罕见的珍宝——或许在饥饿的人眼中,这也的确胜过世间所有的东西。
女人颤抖着手,缓慢地将粥水倾入自己口中,味蕾早已散失效用,因此当舌尖触及到的时候,那样迸发出来的奇异感受还是让她不自觉地停顿了一瞬。
眼泪于是在顷刻间滚了出来,混在白粥里,却丝毫感受不到那样咸涩的味道。
“这里……有粥喝啊!”就在那兵士给女人倒好第二碗的时候,她忽然转身,向着赵明闻跪地俯首,额头毫不留情地磕在地上,很快就浮肿泛出淤青。
“傻孩子,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恩人道谢啊!快!”孩子们望着这一切,懵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母亲按住后勃颈,也跟着跪了下去,口中像模像样地模仿着母亲的腔调。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女人忽然抹了一把泪,猛地站了起来,向身后所有躲藏着的人说道:“快出来吧!父老们,不用再躲藏了,咱们的恩人来了!这里有粥喝,是粥,和我们曾经喝过的那些一样香甜!我们能保下命来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殒命的亲人们,口中开始不断喃喃自语地念叨着那些名字,而仿佛是得到什么消息一般,更多的人们走了出来。他们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大锅,被引诱一般地继续往前走着,而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忽视了,着魔一般的只能望见那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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