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少年人心中还有在,赵明彰每一个字都砸在景平帝的心上,使得他不由地身体一震。
“好。”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景平帝:“那么陛下,你来告诉我,先皇帝又是如何说的呢?”
“塞北必须平定,边地不得有失。”景平帝垂着眼睛,几乎近似呢喃地回答道。
他这样的表现似乎取悦了赵明闻,她的面容在短短的一瞬间变得柔和下来,似乎又带出了一点笑影。她探下了身,用手掌轻轻摸了摸景平帝的脸颊,动作里仿佛也带上了安抚。
“你说的很好。”
赵明闻的手掌绝算不上柔软,那种只有长时间握着刀剑才会磨砺出来的老茧和数不清的陈旧伤口排列在上面,摸在景平帝的脸颊上,使他很快便感受到了一阵微微的刺痛。
但景平帝始终不敢作声。
令他出乎意料的是,赵明闻的手很凉,往往习武之人身强体健,本该是最为温热的,但是在此时,显示出了一点不同来。
像什么呢?景平帝忍不出分出了一点思绪去出生。
——像死人的手。他很快为自己这样大胆的想法感到了不安。
“可是,陛下,你做到了那一件呢?”就在景平帝失神的那一会,赵明闻却开口了,她忽然撕裂了那层温情的外表,出口的话,固然算不得什么明白的责问,但是每一个字都算得上对景平帝的羞辱。
赵明闻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一件也没有做到。”
“你恐怕也想不到,那些沦入外族手中饱受折难的百姓又是如何寄希望于官军的到来,希望自己能够重新回到国朝,回到天子的治下,又是如何希望自己能够一家团聚,能够从此安稳地过活。”
“但是他们只有希望,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而我呢?”赵明闻忽然微笑起来,她的话变得更加和颜悦色,但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在场的人更加战栗起来。
“我领兵,我领着那些兵摸爬滚打,我们在荒野里面奔波了半年。我喝过马溺,因为接连数日缺水,我吃过死人的肉,因为粮草全数耗尽,身后追兵不舍。我整整一年不曾睡过一场囫囵觉,因为我畏惧死亡,害怕在我睡着的时候,他人要了我的性命!我也被人千夫所指,没有一个人肯信任我,哪怕我到城下敲门,哪怕我扫除敌军,迎来的都是大部分人的指指点点。我缺衣少食,没有药,我就自己硬抗,剜开了肉,把里头的箭矢撬出来,亲手割下了腐肉,好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今都烙印在我身上。”
“而我在替国朝卖命的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
赵明闻的眼神漠然,她注视着那些显得惊惶开始躲避的面容,心中只觉得好笑:“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怀抱美人,听一曲妖歌艳曲,附庸风雅,只恨那些大雪下的不大,玩赏的不够尽兴。珍馐吃多了,便是山珍海味也不肯望一眼,却听不见外头百姓饥寒的哭诉!绫罗绸缎,尽数抛舍,那样的富贵景象只为求得爱妾一笑——”
“这就是我大梁重用的臣子。”
“这样还不够,你们开始试图撺掇陛下来博取幸用,试图向蛮族卖主求荣,以此来保全自己的荣光。你们的眼中何曾有过百姓?有的只怕是这样又或是那样的自私狭隘。”
“到此为止。”
景平帝已经无法听下去了,他忍不住喝止道:“够了!不要、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乎哀求。
“还算有些志气。”赵明闻注视着他。
“现在,你应当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一群蒙蔽你的耳目了罢。”赵明闻逐渐缓和了声音,慢慢劝慰道,“您生在宫中,自然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得到的所有都是这些混账东西有意放给你的。他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便不会让陛下知道,那些旁的声音。于是哪怕陛下已经尽自己可能地去做了,得到的结果也不会好的。……”
赵明闻语气坚决:“百姓已然民怨沸腾,此时不能再退了,哪怕只是退一步,带来的后果都不是咱们能够应对的。”
“陛下,应当如何做,便全权由您裁定了。”
第210章
“朕、朕……”景平帝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十分口干舌燥起来,并且试图向周围信任的人寻求帮助。但没有一个人胆敢在这时候插手,他们纷纷垂下了自己的眼睛,避开了景平帝的目光。
赵明闻还在等待着,大殿当中,两人似乎陷入了一种僵持。
有一声轻微的叹息传来,于是人们仿佛忽然被点醒了一样,他开始躁动起来,用目光交换着彼此心中繁杂的思绪。而景平帝,他明白自己的是没有这样或那样的力量的,于是只能放下身段,向臣子投诚——
“便依照皇姊所说施行罢。”
于是那叹息声再次传来,景平帝的目光急急转向众人,他试图在那些看似平静的目光中找寻到那个发声的人,但他始终没有收获。而赵明闻,她却十分满意,尽管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无疑会让自己和所有的亲人一起落入困难的境地,但那又如何呢?
对于此时的赵明闻来说,在面前的情势下能够找到破局的办法便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那种带来的影响,远不是她还能够去思考的。
她甚至十分体贴地劝说道:“天子受了惊吓,便应道早日去歇息,以此保养自身。至于这底下的琐事,自然交给这些臣下来做便已经足够了。我想,朝中诸公都是数一数二的能臣,想来在这些事情上也必然拿的稳当,陛下尽管放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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