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向北一下火车,公安就过来抓人,向北还想瞒着家里人呢,怎么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迎上陶南风的眼神,范至诚赶紧解释:“今天上午公安就到公司来了,说要带负责人走,看了资质证书看到法人是向北,就说要把向北带走。动静闹得太大,大家都知道了。”
梁银珍被陶南风抱住,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她此时整个人都陷入到向北被抓去坐牢、有可能被判刑、砍头的惊惧之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猛然醒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松开陶南风的手,转身往屋里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我们向北是烈士的孩子,政府不能杀他,不能杀他,我有证明!”
所有人都糊涂了。
向北不是梁银珍的孩子吗?怎么就成了烈士后代?
梁银珍跑出来,哆哆嗦嗦地举着一张泛黄的、盖着大红章的纸:“这个,这个就是证明,向北是烈士的孩子,政府不能杀他!”
陶南风抬头看着梁银珍。
花白的头发扎了个小小发髻,因为奔跑散出一撮头发,在风中凌乱。满是皱纹的脸,满面泪痕,双目红通通的,她被战争、运动吓破了胆,一听说是公安抓人,整个人已经快到崩溃边缘,呆呆地看着媳妇。
“向北当过兵,他是战斗英雄,家里还有他的勋章。他是烈士的后代,他爸爸、他妈妈都是地下工作者,被敌人抓住后……枪决了,我家向东也是烈士,我们家,我们家为革命丢了三条命,向北不能死,不能死啊。”
说到后来,梁银珍声音嘶哑,苦苦地哀求着陶南风:“南风,你帮帮向北,你把这些都拿去给政府看,让他们网开一面。不管我家向北做了什么事,只要留下他一条命,不管是赔钱还是什么,我都同意。用我的命抵他一命,好不好?”
刚才还嘈杂不堪的堂屋,忽然安静下来。
虽然梁银珍说得语无伦次,但陶南风听懂了。“我们家为革命丢了三条命”这句话让她心情沉重异常,接过梁银珍手中那张珍藏几十年的证明文件,她低头认真看着。
这是一份盖着苏维埃政府公章的老文件,上面写着简单证明,证明梁银珠、钟慕阳是地下工作者,为革命英勇牺牲。
陶南风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抬头看向梁银珍:“妈,向北的父母是烈士,都牺牲了?”
梁银珍此刻只想快点把向北从牢里救出来,哪里还敢隐瞒半分:“梁银珠是我妹妹,她和钟慕阳一直在魔都从事地下工作,我儿子向东才十六岁,十六岁就跟着银珠,不到一年……就丢了命。紧跟着银珠和钟慕阳被敌人抓住,关在那个狼牙监狱,快要解放了,敌人大屠杀,银珠他们被杀,临死前费尽千辛万苦把只有六个月大的向北送出来,这是她的遗书。”
梁银珍再掏出那份血书递给陶南风。
陶南风看到这张鲜血已经变乌、透着残忍与凄凉的遗书,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姐,向东死了,我还你一个孩子。现在时局变化,我已被关进监牢,身入虎口,生死未定……假若不幸,切切远离此间混乱,勿再提及我与慕阳。孩子不要娇养,粗服淡饭足矣。
梁银珍是个慈祥的母亲,把孩子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珍贵。可是世道艰难,向南六岁、向茜三岁就夭折了,三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向东。唯一的向东送到小姨身边,没想到一年不到就牺牲了。现在陪在梁银珍身边的儿子,向北,是她的外甥。向北的父母,是为革命英勇就义的地下工作者。
听完梁银珍的述说,向永福站起身,旱烟杆磕了磕砖柱,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他此刻异常冷静:“向北没有错,现在是新社会,政府不会不讲道理。银珍你莫慌,让南风和大家一起想办法。”
正说话间,小院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陶南风——”
萧爱云第一个跳了起来:“乔亚东!”
在魔都读研的乔亚东背着一个书包,风尘仆仆,一见到陶南风便急急地说:“南风你别急,向北对这件事已经有预感,也有预案。”
预案?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来了精神:向北还有预案?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代表向北不会有事?
梁银珍见到这么多人来为向北想办法,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不住嘴地说着:“谢谢,谢谢!”
向永福对梁银珍说:“赶紧烧水倒茶呀,这么多客人。”
刚才梁银珍觉得天快要塌下来,陶南风一回来她仿佛有了支撑,再听向永福这么一指挥,顿时找到了事情做:“好好好,我去泡茶。”
堂屋里没有那么多椅子,有的坐、有的站,都围着乔亚东和陶南风。
听了陶守信的教诲,乔亚东认真读书,大学毕业之后考取魔都大学孔华清教授的经济学专业研究生,潜心做学问这么多年,他不再是秀峰山农场一个普通知青,而是对中国经济发展有自己独到的思考与见解的年青学者。
萧爱云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到江北四中当语文老师,已经结婚,她急急地问乔亚东:“乔班长,你给我们说说,向北有什么预案,需要我们做什么?”
乔亚东谢过梁银珍递过来的热茶,喘匀一口气,从包里取出几页纸,交到陶南风手中:“向北让我写一篇关于土地价值的文章,我写好了。向北交代说找江城日报的吕雪记者,把这篇文章发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