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她心里有数,胤祉就是嘴上懒散,实际上勤奋肯干并不比胤禛要少,沈菡递了个蛋黄酥给胤祉:“尝尝,专为着你回来刚从烤炉里烤出来的,还热着呢。”
胤祉颇为无语:“皇额娘,我都这么大了。”
胤禛刚才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三哥没反驳,直到听到要住在人家家里,才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真要叫我去住,我大约也受不了……”
沈菡看向回来后话很少的胤禛:“嗯?怎么说?”
难道是嫌弃百姓家里简陋?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生活习惯不同,要一下子适应这么大的差别确实很难。
胤禛却摇了摇头,感慨道:“不习惯确实也是不习惯,但我哪里敢嫌弃,我是……有些惭愧。”
他的面容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透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尊贵,一趟差事下来,添上了一丝令沈菡十分欣喜的坚毅和沉稳。
“您之前说的对,我太自大了。”胤禛看向沈菡,面上竟有些赧然,回忆起这些日子在村庄的经历,语气也渐渐变得沉重:“儿子这次见识到了很多。”
胤禛之前对百姓生活条件艰苦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艰苦。
衣食住行,这是人的生存根本。
只说吃这一项,宫里的主子们,每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想吃什么吃什么。一桌十几盘菜顿顿不重样都是常态。若是吃肉吃多了许是还嫌腻得慌,偶尔吃个野菜饺子还觉得挺新鲜。
可是在村里,也就是富裕一些的人家,两餐都能吃上干的,但主粮也都是玉米、地瓜和土豆。根本没有人舍得吃米面,或者说根本吃不上米面。
农民每天都要下地,中午饿得不行了,就在地头上拿出烙好的干饼子啃,啃完就着浇地的水喝几口,饼子在胃里泡了水涨起来许是能糊弄个虚饱,然后继续回地里干活。
——还不是给自己干活,是给地主干活。
而大多数的人家,两餐能有一顿干的就算不错了。
胤禛:“村里的老人说,就这还得是年景好的时候。若是年景不好,碰上大灾,连树皮和观音土都有人抢着吃。”
他从没想过这种东西竟也有人吃,真的不会吃死人吗?
还有百姓住的房屋,大多是用草和黄泥搭建起来的,能住上红砖房的家庭少之又少。
胤禛这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普通人,都是皮肤黝黑,个头矮小,枯瘦如柴的样子。他们身上那些破旧的衣服,在他的认知中甚至连抹布都算不上。
百姓、百姓,原来这才是百姓。
之前都说康熙盛世,这就是盛世?
与此相反,过来迎驾的官员们却个个脸色红润,肥头大耳。
这样的两种人同时出现在胤禛的眼前,让他仿若同时置身在两个世界一般,印象深刻。
胤禛就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走过去,既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想回来给阿玛表功。
他只是想清楚地看一看,自己究竟有多么天真,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胤禛现在说起来也并不后悔这大半年在山东每一处土地上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儿子现在才明白,自己以前到底错得多离谱,对‘世情’二字的认知究竟有多浅薄。”
沈菡静静地听着,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她能够想象,这样的场景给胤禛三观和认知带来的巨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