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死一样地沉寂。
玄烨静静躺了一会,心里来回想了无数种措辞,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向她解释最近发生的事。
——或者说,他从心底也回避提起,不愿提起这些乌遭事儿,这些从来都只应该压抑在‘皇帝’内心深处,不能向任何人明说的事情。
玄烨犹豫着从菡菡的身后靠过去,声音低沉温柔地试探道:“朕……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儿多。”
“嗯。”沈菡没回头,只是轻轻应了声,声音既低且小,透着一股子冷淡。
玄烨:“……”
他只好又往前挪了一点儿,几乎是整个人紧紧贴在了沈菡的后背上,然后他试探着把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再次解释道:“朝政上遇到了一点儿难处,朕之前……太忙了,所以对旁的事情可能顾虑的不太周全。”
沈菡紧紧夹着锦被,头埋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又闷又沉:“嗯,我没事,你忙就是了,我能理解。”
说完就又沉默了。
玄烨看菡菡背对着他,整个人的姿态是从未有过的回避和疏离,甚至带着一点儿防备——仿佛现在躺在他的身边是一件让她多么不安的事情,心脏突然就微微抽疼了一下。
皇帝不是人,也不能是人。
想要做人的皇帝,轻则丢了皇位和性命,重则丢了江山和百姓。
所以皇帝是个怪物,如果想要坐稳江山,皇帝也只能成为一个怪物。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玄烨就明白且接受了这一点——终其一生,他都只能做一个这样的怪物。
他从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他挚爱权力,挚爱皇位,挚爱江山和百姓,这个怪物他做的得心应手。
——只要能将大清的江山坐稳并传承下去,他不畏惧变成任何怪物。
玄烨从身后紧紧搂住沈菡,把头埋进了她的后脖颈中。
这样示弱一般的姿态让沈菡这些日子强行坚硬起来的心突然就有了一点儿溃败,连眼眶也开始微微发热。
玄烨埋在菡菡的皮肤上,嗅着这股已经快要浸入他骨子里的熟悉气息,突然喃喃道:“都是朕不好,朕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他明明知道她的心肠柔软到不可思议,胆子小到不适合活在宫廷之中。
她怕死、怕疼、怕受伤害、怕勾心斗角、怕权力之争、怕父子反目……
她的愿望从来都只是和他、和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最好能永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可是他现在却为了自己的安稳,想要将她扯进局里。
——他不甘心于自己一个人做怪物,竟生了邪念,想把莲坛上干净的她一同拉下沼泽,来和他一起做怪物。
是他错了。
“这些日子……是朕让你伤心了。”玄烨的声音既轻且小,仿佛这话说出来会吓到沈菡一般。
——玄烨突然意识到,唯有这个人,他希望自己在她的心里,永远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汇聚了野心、权术和谋算的怪兽。
他应该把她和这滩污水远远地隔开,而不该拉她一起掉下泥沼。
只有她永远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他才能将自己仅剩的一点人性保存在她的身边,而不至于让“爱新觉罗玄烨”被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