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行心里摇头,还是皇后聪明,她自己不留羽翼,转头却躲到皇上的羽翼之下避雨,如此一来,皇上的羽翼,就是她的羽翼,有了皇上的庇护,谁还能动得了她?
“顾问行。”
顾问行连忙收敛心神垂手道:“奴才在。”
玄烨随手铺开一张白纸,了了几笔写了句话,盖上小印,将条子递给他,神色平淡道:“传旨慎刑司”
顾问行恭敬地接过来:“遵旨。”
玄烨安排完,又想起之前他曾答应过菡菡……
晚上,玄烨揣着一肚子心事回到清溪书屋,一进门就见沈菡正在堂屋指点常东摆膳桌:“皇上晚上不爱吃这种大肉,瞧见就腻歪,把这个分切成小份儿,装到小碗儿里,给五公主和十一阿哥的面前摆上一小份就行了。那个白萝卜丝腌的不错,辣的那个摆到皇上手边儿,不辣的那份给五公主摆上,开胃……”
说完还围着膳桌转了一圈儿,把汤盅挪到离小十一远一些的地方,省得他乱拽洒一身。
沈菡转到正座前,一抬头正瞧见玄烨:“回来了?正好膳刚到,换个衣服用膳吧?”
玄烨左右看了看,雅利奇和小十一都不在。
沈菡进屋找套家常的衣裳出来,转身回来想让他换衣服,却看玄烨站在房间中间没动,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
玄烨挥挥手让屋里人都下去,上前走到沈菡身边,握着她的手温柔道:“……朕这边,出了点儿急事,接下来可能会比较忙,许是顾不上你和孩子。你自己在屋里闷着也无聊,不如……带着雅利奇和小十一去西苑转转?那里现在花开正好,满山遍野的红樱正盛,正是游春赏景的好时候。你们母女好好玩儿,闲了就去景山跑跑马,打些野味尝鲜,等朕忙完了,就亲自去接你们回来,好不好?”
沈菡一愣,这有些突然……不过她紧跟着就反应过来
——今天下午沈菡坐在屋子里分析了半天,思量接下来的事态可能会如何发展,自己应该怎么应对,还想着要不要把胤禛叫过来商量。但转念又一想,把他叫过来,这件事情就更复杂了。
所以沈菡最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想到,玄烨却选择让她置身事外……
两人站在屋子里对视半晌,沈菡突然有些鼻酸。
她默默伸手圈住玄烨的腰,像两人刚认识时那样,钻进他的怀里,把头枕在他的胸前小声道:“好,我都听你的。那……你自己在这儿,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尽量少用眼睛,要好好休息……”
要小心啊。
玄烨的下巴抵在她的发丝上轻轻蹭了蹭:“好,我记下了。”
她不是他,不需要在这里陪着他经受这些,好好的去玩吧,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像她从前那样。
……
慎刑司的牢房永远都是昏暗且压抑的。
比起别的宫殿雪白的墙壁,朱红的立柱,金黄的琉璃瓦,慎刑司从里到外的色调都是灰色的。墙壁灰中泛黑,泥土缝隙中仿佛渗着血水,不管怎么涮洗,都洗不干净。
进入关押犯人的牢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脏污气味,那是犯人们的汗水、血水、排泄物混杂在一起,夹杂着陈年房屋的土腥气,组合而成的一种腥臭。
越是沿着狭窄的甬道往深处行进,这样的味道越是浓郁,配上周遭可怖的各种刑具,让人颤抖瑟缩。
荣儿蓬头垢面地倒在牢房的破草堆上,浑身上下都是刑讯的痕迹。她的十根指甲都已经没了,一双手皮开肉绽,连指骨都碎了。
这间牢房中还囚着许多人,都是太子院里的。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太监过来将人提出去审讯,等送回来的时候,人看着就会更‘破烂’一点儿。
和荣儿一样,所有人都在苟延残喘地躺着,每次门外有太监路过,他们都会下意识地浑身哆嗦,生怕又轮到了自己。
荣儿艰难地呼吸着,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即便是能出去,也不可能再做绣娘了。她不但手废了,连脚筋都已经被挑断,以后只能做个废人,宫里是不会要她的。
可她还是想出去,只要能活着出去,哪怕是被扔出宫门做个乞讨的乞丐呢,也比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永不见天日要好。
只要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突然,牢房门外的过道一下子涌进来数名太监,像一群蝗虫一般朝着这个牢房走过来!
他们手中沉重的镣铐和枷锁哗哗作响,牢房中昏沉的人们受到惊吓,宛如回光返照一般,纷纷惊醒过来。
——是来放他们出去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