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要让太子陪同祭祖,那,这就是并没有打算在这事儿上打压太子的意思吧?
多奇:“既然如此,咱们照着旧例稍降一档,把流程走完就是了。”
比如皇上的拜褥一直用明黄,那太子就用金黄;皇上用三寸厚的,太子就用两寸半,皇上行三跪九叩礼,太子……好像也只能行三跪九叩礼。
沙穆哈这两年夹在皇上和太子中间,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脑子里一团乱。
多奇提的办法算是两面光,都不得罪,沙穆哈摸着脑袋想了想:“也不能压得太明显,不然索相那边恐有话要说。”
几人再三商量,觉得大面上皇上和太子的流程应该差不许多,但在衣裳颜色,拜褥厚度等细节上可以加以区分。
来回反复改了一天,沙穆哈看着眼前的折子长舒一口气:“行了,就这么着吧。”
谁知,还没等沙穆哈把折子递上去,当晚,沙穆哈的府上就来了客人。
来人很是客气,送上了四件表礼,件件价值千金,顶得上沙穆哈一辈子的俸银:“……这都是我们老爷的一点儿心意,祭祖一事,事关国运,大人可千万要仔细斟酌呐……”
沙穆哈额头冒汗:“是是,您说的是。”
“大人正当盛年,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来人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左上方一拜:“咱们都是为主子办差的,主子从不会亏待忠心之人,大人若是忠心为主,以后定能前程远大……“
沙穆哈可不敢接这个话,偏偏又不能不接这个话,最后只好嗫嚅地小声道:“……您说的是。”
送走来人,沙穆哈对着桌上‘金光璀璨’的四件礼物愁的头秃,这可怎么办是好?
第二日,两位侍郎见到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折子吓了一跳:“这?!”
两人看向沙穆哈——大人,这么改,你不要命了吗?就算你不要命了,我们还想要命呢……
沙穆哈抬手止住两人的话,用右手比了个二,接着用食指朝上指了指。
两人悚然一惊,然后也不敢说话了。
——索额图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他们得罪不起,更不用说背后那位主子,哪怕他们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也得为后人想一想啊!
多奇沉默了一会儿,小心道:“只是如此一来,皇上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啊……”
这话说得委婉了,什么叫不好交代?皇上不震怒才怪呢!
前段时间皇上和太子之间那场你来我往的隐晦较量闹得京里热闹得很,百姓们只是看场热闹,但朝臣们都心知肚明——以后太平不了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君权只有一个,如今朝里却是一个圣主,一个少主。
现在这两人争了起来,夹在中间的朝臣们哪个都得罪不起,除了战战兢兢地受夹板气,还能怎么办?
在朝臣们的眼里,虽然上回皇上是占了上风,看起来他们以后好像应该站在皇上这一边比较保险。
但实际上,皇上占了上风,对太子来说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吗?
没有。
太子仍旧是太子,除了名声略微受损,可能有不孝之嫌,实际上太子根本毫发未伤。
太子有元嫡之子的正统身份,有索党的保驾护航,有二十年担任大清太子的‘履历’,有看重正统的汉臣们的支持。这样一个太子,血厚得很,根本不是一点点流言就能扳倒的。
君不见,连皇上都一直在回避正面与太子对抗,只能默默地从侧面打压?
朝臣们心里清楚地很——皇上暗地里再如何打压太子,也不过只是打压,是帝王的权术,却并非是想废太子。
而既然皇上不废太子,太子将来就还是他们的主子,除了那些坚定的‘反太子党们’,其他人谁还不能为后人考虑一二。
沙穆哈咬咬牙,反正他是没有这个胆量得罪太子的,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一赌了——索额图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皇上却是个仁主。得罪皇上,他顶多自己受点罪儿,最差也就是个流放,可要是得罪了索额图和太子,将来他们一家子说不定都会折进去,他可赌不起。
……
九经三事殿里,玄烨面无表情看完眼前这封折子,直接抬手扔回了阶下沙穆哈的面前,淡淡道:“你觉得太子祭祖应当与朕采用同等礼仪?”
沙穆哈跪在阶下冷汗直流,根本不敢去捡眼前的折子,犹豫道:“臣”臣不敢说啊!
玄烨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声音冷得仿若数九寒天的冰棱,寒意刺骨:“自来奉先殿祭祖,只有皇帝的拜褥能安置在殿内,太子不过是储君,如何能与天子等同?”
沙穆哈心里吓了一大跳——皇上的意思是……要让太子跪在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