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皱眉看向常泰:“你以为咱们如今的权势是怎么来的?那都是仰仗太子的地位换来的!如果太子在朝里没了尊崇的地位,变成一个可有可无,只能跪在奉先殿外的‘摆设太子’,你信不信你以后连六部的衙门都进不去?!”
朝堂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天看似只是太子往后退让一小步,但接下来他们必定会因此节节败退!
索额图:“等到朝臣再也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那一日,你再看看你那国公府,可还能有今天迎来送往的热闹?”
到时候别说什么三节两寿的贺礼了,儿子闺女能不能有个好人家联姻都成问题。
常泰被训得不敢作声,旁边站着的格尔芬连忙圆场,道常泰也是怕皇上生气,到时候万一发作索党怎么办?
索额图冷笑一声:“皇上最看重朝堂稳定,他就算生气,顶多也不过撸咱们几个小兵,绝不敢跟咱们正面相抗。”
太子地位稳固,江山社稷才稳固,一旦太子的地位发生动摇,到时候朝堂产生的震动可就不是‘拜褥究竟放在哪儿’这等小事了。
孰轻孰重,皇上这等稳重的人,自然能权衡明白。
玄烨当然明白,而且比这朝上的任何人都明白——索额图觉得玄烨就算生气,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发怒,实在是看错了玄烨。
一个父亲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儿子包容、容忍、忍让、退让,但这并不代表这个父亲是个懦弱的父亲。
实际上,当两日后玄烨再次看到沙穆哈这封原封不动的折子,生气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怒火了,他根本就是震怒!
但御案后的帝王面上依旧平静,声音平淡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家常小事:“顾问行。”
顾问行连忙跪下:“奴才在。”
玄烨寥寥几笔写了一封手谕交给他:“传旨,礼部尚书沙穆哈、侍郎席尔达、多奇,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着立刻剥去顶戴花翎,交吏部,严加议处。”
底下跪着沙穆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图谋不轨?
他抬头想喊冤,却正对上御阶之上古井无波的深沉帝王,一肚子的委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沙穆哈只能抖着手摘去顶戴,伏跪在地上:“臣谢万岁隆恩。”
……
玄烨的这封手谕在朝堂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皇上第一次,正面对支持太子的官员表示不满,而且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
堂堂一部尚书——还是满尚书,加上两位侍郎,竟然因为几句话就一起被交给吏部论罪,可见皇上对这番话是多么的怒不可遏!
横岛。
胤禛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当时额娘告诫他的话……
沈菡:“胤禛,皇上一直都在试图做一位仁君,可行‘仁’道,却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怯懦之人。不轻易动怒,也不代表他永远都不会动怒。”
沈菡很清楚,玄烨骨子里的脾性其实还是更接近满人,但‘克制’二字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为了成为汉人心中合格的‘皇帝’,他将自己硬生生打磨成了一位宽厚仁德的君主。
但玄烨的本性却永远都不会变。
他可以忍常人不能忍,花上数年、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去做成一件事,或者容忍一件事。
但一旦他忍到了极限,再也不想忍了,他的处置手段也会比其他人更加尖锐、激烈,之前数年的压制也会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给敌人带来灭顶之灾。
沈菡看着胤禛的眼睛认真道:“所以不要因为皇上对你温和、慈爱、包容,就有恃无恐地去试探皇父的底线。也不要被眼前的一时繁华蒙住双眼,这片繁华是属于皇上的,也只能属于皇上。”
沈菡让胤禛回忆曾经他刚入朝堂之时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你去山东之前是怎么想的,在山东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回来后又是怎么想的?”
好好回忆一下,皇上看重你的哪一点,赞赏你的又是哪一点。
“权势动人,可那权势现在不属于你,你只能用它去做掌权之人想让你做的事。”
胤禛收起吏部的消息,转而拿起案上当年候补布政使崔维雅否定靳辅治河方略的《两河治略》看起来,并吩咐苏培盛:“拿着我的牌子,去工部调阅河道总督靳辅这些年呈上来的折子。”
“嗻。”
三藩、河务、漕运,这才是阿玛真正关心的三件大事。务实,也是阿玛最欣赏他的地方。
额娘说得对,他不能砍了自己的长处,却蠢不可及地去学别人的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