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莹总觉得今日的裴玄寂格外配合,甚在这漆黑的氛围中,能够更清晰地从其他感官感觉到他的存在,充斥着周身,激荡着胸腔。
她喜欢他的怀抱,温暖,宽厚,有他的心跳声,有他的气息,以及自己和他相依相偎的满足感。
温莹忍不住在他胸前蹭了蹭,好像想将自己埋进更深处,和他贴得更近,被他抱得更紧。
肩头的大掌不知何时滑落,腰身被裴玄寂轻捏了一下,提着她的身体往外扯了扯,却没完全放开她:“再动就自己待着。”
温莹喜滋滋地呜咽一声,倒是乖巧地抱着他不动了:“那你抱紧些,莹莹冷。”
话是这么说,裴玄寂倒没再收紧手臂了。
如此姿势已足够两人湿濡衣衫下的体温交织在一起,相互流转,汲取温暖,也足以让两具身躯清晰又直观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是怎么都难以平息躁动的存在,是只能抬头望着一片沉黑调整呼吸的存在。
温莹仍是觉得湿漉漉的衣服多有不适,但这样能和裴玄寂静静相拥的机会却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他的心跳那么快,可是因着心里将她装得满满的,她雀跃地在他心头胡乱蹦跶,冲撞他的胸腔,带动他的心跳。
他一定,也是喜欢她极了。
温莹唇角含着笑,幸福得找不着北。
指尖在他胸前攥住了一缕他落下的湿发,缠绕把玩,嘴里低低问:“裴哥哥方才救我的样子好英勇,我没想到你那么快便追上来了,还以为你会丢下莹莹不管呢。”
裴玄寂闻言挑了挑眉:“我为何会丢下你不管?”
温莹方才这话就像是没过脑似的低喃,被裴玄寂这样一番反问,又忽的怔了神。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一本正经道:“不是说你会丢下我,你当然不会丢下我,我方才只是突然想起我幼时发生的一件事,你应当不知晓,我那时遇见一个讨厌鬼,分明就瞧见我深陷危机,那人却不管不顾,转头就走,到最后也没找人来救我,当真是冷漠无情极了。”
裴玄寂嘴角一僵,适应了黑暗的视线转头看向了温莹,只见她一脸愤然,好像当真提起了一个叫她讨厌至极的人。
温莹说起这事就来气,继而又道:“裴哥哥你都不知道莹莹那会有多可怜,挂在树上下不来了,想让那人帮帮我,他根本就不搭理我,若是裴哥哥在,就定不会对莹莹不管不顾的,你说对吧,裴哥哥?”
裴玄寂眸光一沉,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声:“对。”
她显然不记得那些事正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了,但也不难看出时隔多年她仍对他当年的漠然耿耿于怀。
曾经的她,当真如此讨厌他吗?
裴玄寂目光深深地又看了温莹片刻,道:“你还讨厌他什么?”
温莹眨眨眼,似有在认真思索,嘴里呢喃着:“还讨厌他……讨厌他……”
她好像想不起来了,甚至都没法将这个讨厌的人和脑海中的某个清晰回忆重合在一起,想了半晌,也只能愤愤道:“总之就是讨厌他,我打小就讨厌他!”
裴玄寂喉间一噎,如刺在喉,一时间没了话语。
喜欢,或讨厌,原本于他而言都是无关紧要之事。
他不会喜欢谁,也不存在讨厌谁,反之,旁人对他的感觉和评价他也并不用去在意。
但他眼下却被温莹的句句讨厌刺得心脏胀疼。
她越是说着讨厌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就证明她此时对眼前的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蒙着虚假的幻影。
她对他的喜欢不是真的,只有那份讨厌,即使错乱了记忆还仍旧记得深刻。
这份沉重的情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裴玄寂想要克制,想要缓解,阖眼,深呼吸,平心静气,却无济于事。
正这时,温莹又忽的歪了头,脑袋轻柔乖巧地靠着他,缠绕发丝的指尖脱落,转而去拉他紧绷落在腿上的手掌:“其实,我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他。”
“我生得晚,是宫中最小的皇室子弟,自小我便没有见过父皇和母后,大家好像都很疼爱我,什么都宠着我,连许多宫中规矩皇兄也允我放肆一些,小时候我乐得自己享有特权,无法无天,后来我发现别人羡慕我,却又同情我,我分明是至高无上的公主,锦衣玉食,尊贵无比,他们却因为我没有爹娘同情我,我讨厌大家的同情,便也开始讨厌这些特权,他们敬我,我便胡乱发脾气,我调皮捣蛋,想让皇兄当真像父亲一般责备我,他却只宠溺又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随我去。”
温莹说得很平静,话语在此顿住时,仅有两道平静的呼吸声交错起伏,好像这只是她陈述的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裴玄寂却忍不住在掌下握紧了她的手。
“我过得无忧无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却觉得好孤单,你没见过,那般阴冷的恒王也会被他的母后训得脸色骤变,还有我那性子倨傲冷硬的三皇姐,去到永宁宫见令太妃时,瞧见令太妃逐渐苍老的面容搀扶着她虚弱的身子也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连看父皇母后的画像,也只觉得陌生,我不喜欢自己这般冷情,可我不认识他们,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从未宠爱过我,也未责罚过我,我好像生不出对他们怎样深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