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羽,你认得这个人么?”飘羽摇头:“不知道。”“那你觉得,我们该不该救他?”飘羽继续摇头:“不知道。”羽落清:“”她眼角有些抽搐,不得不极力压抑自己才能不露出怒意,在碧海潮生时,小太岁的两个天人奴仆对她毕恭毕敬,为什么到了她这,就人人都不把她当回事。她是羽朝的公主,即使闻人听雪成了天人之后,羽朝权衡利弊之下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公主的名号也可有可无,可就算是有名无实,她也还是公主。心中怒意翻腾,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掀桌子的底气,于是继续好声好语的说道:“既然遇到了,那就救一下吧。”飘羽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基本都会听她的吩咐,听她要救这个陌生男子他也没说什么,直接往前走几步把这个男子扶了起来。这个男子身上除了严重的内伤,衣衫上也有多处树枝刮蹭的痕迹,飘羽猜想这个人在坠崖的过程中正好跌落在从峭壁长出的树枝上,缓冲了一部分力道,这才没有当场摔死。是个有气运的人。看清这个男子的全部容貌后,飘羽也终于想起这个男子是谁了。大概是九年前的事了,当年小太岁还在地宫,月扶疏来风生水起崖寻找碧落黄泉花,当时天色已晚,两人从悬崖飞上去时,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正站在崖边赏月,身边站着一个金棕色头发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出头,手里还拿着两串冰糖葫芦。那少年面如冠玉,生着一双金绿交织的璀璨琉璃眼,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姑娘发丝与眼眸同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澄澈明净,根骨不凡,长相也十分娇憨可爱。见到他们二人从崖底飞来,少年和女童脸上也没有惧色,而是冲他们微微颔首后退到一旁继续安静赏月。当时夜深,飘羽问询问山上是否有住宿的地方,那少年和女童便把他们带到山庄里住下。飘羽还吃了那女童的一根糖葫芦。后来回到碧海潮生,偶然才知道玉京王朝有一位不受宠的皇子,从小就离开白玉京,在偏僻的伏犀山上隐居。九年过去,当时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了,飘羽不禁在心中感叹岁月流逝,同时将内力汇于掌心,抵住这个公子的后心处,用自己的内力为他疗伤。内力流转一个周天之后,飘羽这才停止运功,把这个公子扛在肩上,默不作声的找了个山洞把人放了进去。羽落清又往他身边撒了一些让毒虫和野兽退避三舍的药物,她蹲在这个未来的帝王身边思索了会,这几年她命途多舛,意外横生,为了保险起见,她摘下一只玉兰耳坠,上面的耳针刺破玉摇光的前襟布料,正正好好的勾在他胸前。凭着一个玉兰坠子,日后也说明不了什么,她看着玉摇光手边的折扇,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信物,便把折扇擦干净,系在腰带上。看着那个玉兰坠子,羽落清松了口气,走出山洞对飘羽说道:“继续寻找碧落黄泉花吧。”飘羽点头,循着记忆朝生长着碧落黄泉花的地方走去,沿着那条蜿蜒而下的小溪逆流直上,终于在小溪中央看到一朵奇特的花,一半碧绿,一半昏黄,花朵无叶,如山茶花般大小,一条通体雪白的大蛇从溪水中露出半边身子,缠绕在碧落黄泉花的根茎上。天人并非无坚不摧,这种毒物,飘羽是不愿意招惹的,看到这条大蛇,不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月扶疏那次来,碍于九品天人的威压,这条大蛇直接温顺地盘成一圈,像一只活泼的小狗,吐着艳红的蛇信子舔着月扶疏的手掌。月扶疏喂了它一只深蓝色的双尾毒蝎,它便心满意足,任由月扶疏摘下了它守护多年的碧落黄泉花。这次出门,飘羽没带什么毒物,月扶疏养的那些东西,就是天人碰了下场也不太好,除了小太岁之外,是没几个人敢碰的。他只带了一瓶月扶疏炼制好的毒丸。毒丸用青瓷瓶子装着,一共有二十颗,毒丸呈现黑红两色,飘羽倒出一颗毒丸,朝着那条大蛇扔过去。那条大蛇的头往前一探,稳稳地接住了那颗毒丸,吞下去之后,大蛇眼里的凶光稍稍少了一点。飘羽又开始投喂毒丸,一整瓶毒丸都进了大蛇的肚子,大蛇眼里的凶光终于消失了,懒懒的扫了他们两人一眼,继续把头埋进水里。羽落清看到那朵碧落黄泉花,眼里已经冒出兴奋的光芒,急忙命令飘羽:“快,去把那朵花给我拿过来!”飘羽刚往前走了两步,那条雪白的大蛇听到动静,立刻从溪水中抬起半个脑袋,露出一双凶神恶煞的赤红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想要采摘碧落黄泉花的歹徒。飘羽心中叹气。看来这条大蛇对毒丸不满意。羽落清也惊诧不已:“书上说喂它毒药就好了,它怎么又抬起头了。”飘羽这回没有再说不知道,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吐出极短的三个字:“不够毒。”羽落清能找到可以随身携带的,毒性最烈的东西就只有飘羽身上的那一瓶毒丸。至于观月小筑里的那些剧毒活物,她是连看都不敢看的。嗯这瓶毒丸对人而言确实是可怕的剧毒,奈何这些本身就带有剧烈毒性的毒物根本不怕毒,反而喜欢吞食剧毒。羽落清无计可施,正一筹莫展时,关于忽然想起了上辈子听到的关于玉京皇帝的传说。听说这位年轻的帝王幻术超绝,即擅长霍乱心智的灯影琉璃术,这种幻术可以控制任何活物,区区一条毒蛇向来不在话下。只要救活了山洞里的那个人,等他醒来让他用幻术引开这条毒蛇,碧落黄泉花不就唾手可得了吗。她心中兴奋不已又和飘雨跑回山洞里,草草的布置一番后,要躺在山洞里休息等待这位未来的帝王从昏迷中醒来。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江雨眠守着山庄,两个轻功绝顶的武者和一只被羽流萤附魂的老鹰吃下避毒丹,一起跳下了风生水起崖。两旁是悬崖峭壁,鹰飞长空,宋时绥和徐耳如山上羚羊,身形飘逸鬼魅,在怪石嶙峋的峭壁上轻松穿行。宋时绥刚生产完不久,徐耳体谅女子生产不易,怕她体力不支,于是将速度刻意放慢,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的轻功十分厉害,即使是悬崖峭壁,也是如履平地般轻松,完全不用他特意照顾。不多时,两人一鹰穿过翻卷的瘴气,终于到达崖底,悬崖底下没有什么树木,只有一些植物从石头缝里扎根生长,从陡峭的石壁里探出头,随着吹来的风轻轻摇摆着。昏暗,阴冷,潮湿,荒凉,这是这个悬崖底部给人的第一印象。羽流萤附魂的老鹰停在徐耳肩头,徐耳的圆脸露出和善的笑容,看着老鹰说道:“羽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一手连我都惊呆了。”老鹰叫了一声,淡淡的不满,徐耳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瞧我,这时候还说这些话,宋姑娘还着急找人呢。”风雪山庄多年的清静都依赖玉摇光和郑隐。两个天人强者坐镇时,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敢上来招惹,若是两个天人不在,风雪山庄这种风景绝佳灵气充沛的闭关清修之地,肯定是要受人给予的。徐耳正经起来还是很正经的,他朝着四周望了望,感叹道:“幸好带了送姑娘来,我一进这儿就晕头转向,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不只是徐耳,哪怕是经常附魂在动物身上到处飞的羽流萤到了崖底也开始转向。
宋时绥轻轻咳了一声,指着前面说道:“那是东方,我简略算了一下,再往前走五百米就是玉摇光落崖的位置,先去那里看看。”在他们找人时。昏迷在山洞里的玉摇光悠悠转醒。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山洞,洞口被飘羽用石头挡住,只留一道通气的小孔,山洞的岩壁上放着一颗夜明珠,并不昏暗。玉摇光全身剧痛,睁眼时漆黑一片。这是第一次,他见到如此浓重纯粹的黑暗,这种漆黑沉重的颜色让他心里蓦地一慌。来不及思索,便抬起手臂张开五指在眼前晃了晃,金绿琉璃眼天赋异禀,十分敏锐,哪怕在黑暗中也能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影子。然而这一次,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玉摇光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黑暗如洪水般将他缓缓吞噬。费了一番周折后,飘羽还是没有拿到那朵碧落黄泉花。那条在月扶疏面前十分温顺的白蛇在面对其他人时异常凶暴,蛇身生有双翼,飞行速度极快,肉眼难以看清它的飞行轨迹,与这条蛇打斗时,飘羽全凭这么多年积攒的战斗经验才将它打退,只采到了半朵碧落黄泉花。那条白蛇又重新回到剩下的半朵碧落黄泉花旁边盘踞着,死死地盯着飘羽和羽落清。飘羽的手背也被这条白蛇的尾巴划了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尽管又吃下一颗月扶疏炼制的避毒丹,那条浅浅的伤口依然奇痛无比,疼得飘羽满头大汗。他十分隐忍,在这样的剧痛下,也只是面色稍稍扭曲,羽落清,被这条异常凶猛的白蛇吓得脸色发白,完全没有注意到飘羽的异常。当主子当久了,早就不把奴仆当回事儿,皇宫里更是如此,只要主子心情不好,宫里的那些奴仆就算因此丢了命,又有谁会过问几句呢?哪怕不是公主,就算是民间那些稍有权势的人,谁会时刻关注一个奴仆的情绪。反正在羽落清心里,飘羽就是月扶疏赐给她的奴仆,小太岁不也如此么,她可是有两个天人做她的仆人呢。飘羽忍着痛,拿出身后背着的玉匣,玉匣里面装着药土,他弯下腰从小溪里掬了一把水撒在药土里,把那半朵碧落黄泉花的根茎插在药土里面。合上玉匣,突然有两人破开悬崖上方的瘴气从空落下,这是两个天人高手,都是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一人着灰衣,头戴巾帽,一身书生打扮,手里拿着把折扇。另一人穿着一生黑衣,面色凶煞严肃,脸上有七个黑痣,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漆黑长剑。这两人看见飘羽和羽落清,见这一男一女衣着华贵,不像是风雪山庄的人,也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那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看向飘羽,抱拳说道:“我们是玉京王朝的人,正在寻找我朝跌落悬崖的皇子,不知两位可否见到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年轻男子?”羽落清了刚要说话,飘羽便淡淡说道:“我们二人来此只为采药,并不曾见过别的什么人。”羽落清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听见飘羽如此说,便躲在飘羽身后闭紧嘴巴,抱紧了怀里的白玉药匣,默不作声地随着飘羽沿着小溪往上走。眼看着就要与这两个人擦肩而过,那个手持黑剑的中年男人突然把头往飘羽这边一转,看向羽落清,冷笑道:“慢着,我还没问这个小姑娘呢!”他朝着羽落清一看,羽落清呼吸一滞,声音尖利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往她腰间一扫,笑道:“那姑娘身上为何有我朝皇子的折扇呢?”她往飘羽身后躲,飘羽面无表情地拔出剑,淡淡说道:“随手捡到的,若是你朝皇子的东西,给你便是。”他拿下羽落清腰间的折扇抛了过去,继续往前走,却被一把折扇拦住去路。“阁下不肯说,就别怪我二人无礼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飘羽不弱于人,他把羽落清往身后一推,面无表情地拔出剑。宋时绥沿着小溪往上走,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打斗之声,飞沙走石,山石滚落,其中一个石块打着旋,带着极强的力道如闪电般朝她面门袭来。带着天人内力的石块足以切金断玉,不是区区地鬼境的武者能够躲开的,还在宋时绥的双目异于常人,第六感极其敏锐,再加上有一身绝顶轻功,这才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迎面飞来的石块。但是她的脑袋还是被石块擦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传来,耳朵嗡嗡直响。徐耳又击飞好几个石块,将她护在身后,宋时绥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缓了一会儿,等剧痛过后,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宋时绥头上没有伤口,倒是那石块迎面飞来时,鼻子被气劲擦了一下,这会开始流血了。整个鼻腔里都是血腥气,其他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老鹰飞上高空,避开了这些比子弹还要危险的石块,徐耳说道:“宋姑娘,你先在这找个地方躲躲,我去前面看看情况。”“那你小心!”宋时绥捂着流血的鼻子往后面跑,七扭八拐之下跑到山洞口,洞口对着的石头在刚才的打斗里滚落,露出半个洞口。宋时绥纵身一跃,十分轻盈的从那个窄小的洞口飞了进去,又把落在山洞里的石块抱起来,再次将洞口堵个严实。山洞里有夜明珠的光芒。宋时绥身上有一种很淡的茶香,这种茶香不仅来自平时喝的茶,也来自玉摇光房间里的一种罕见熏香。躺在山洞里的玉摇光睫毛一颤。他知道是宋时绥进来了,可惜他此刻身受重伤,身不能动,不仅双目失明,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玉摇光能感受到宋时绥的气息,宋时绥就坐在他身前。他的手指动了动,心里生出几分酸楚,几分窘迫,又有几分欣喜。宋时绥安静坐着,被石块击打头部导致的刺耳耳鸣一直持续着,鼻腔里都是血腥气。玉摇光就躺在她前方偏左的位置。只要是双目正常的人,一眨眼就能看见。偏偏宋时绥的双目不正常,但这种不正常就连宋时绥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头部遭受撞击的时候,已经伤到了脑子里的视觉神经,在她眼中的世界里,她看的一切东西都是正常的,但她看不到前方左手边的玉摇光。美国曾经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一个车主将一个路人撞进挡风玻璃里,发生车祸的时候,这位车主前额脑出血,看不到插进挡风玻璃里的路人,即使这个路人就在她眼前。现在这种罕见的情况,却在宋时绥身上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