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在想,若是一切能重来,他还会这般对寿客吗?
他喃喃道:“你不知道,寿客那般躺在朕的怀里,冷冰冰的,朕想让他暖和起来,就给他搓手,但无论朕怎么搓,他的手都还是冷的。”
“他临死之前,还在念叨着他的太傅……他没有叫朕……”
“寿客,他恨朕。”
镇国公叹息:“太子殿下很久之前还是个活泼憨厚的孩子,他虽然不聪慧,但从来不自作聪明,伯英教导他,教导得很好,但再怎么教导,他被咱们这么多人事事批判,还是将脊梁骨压了下去。”
然后顿了顿,问:“寿客如今身死,陛下后悔。那晋王若是身死,陛下会继续后悔吗?”
会。
皇帝颔首,微微出神:“都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会不后悔。但是,即便后悔,有些事情,有些路,已经走到了现在,便要继续走下去。”
他自嘲一般笑了笑,“晋王都要谋反了,你说,朕难道不该杀他吗?”
皇帝的脸色就差起来。镇国公的话像是触到了他的逆鳞一般,骤然站起来,“你放肆!”
“眼看陛下心狠,就要杀太子——太子死,晋王死,后面又是谁呢?皇太孙和晋王的儿子?”
“太子好控制,皇太孙就无忧。这般比陛下在位的时候,还要猜测您的心思就好多了。”
镇国公并没有回话,而是道了一句:“有时候,臣看着寿客和兰时,便会想到我们。”
皇帝:“人心,是最难预测的。朕算错了他,你也是一样。”
镇国公嗤然,“陛下,您是不心疼他们,您习惯了,臣也不心疼晋王的儿子。但臣是皇太孙的外祖父,是英娘的父亲,还是心疼的。臣就想啊……还不如让你下来,让太子上去。”
“但他们两个父亲如此这般死去,哪里是可以和睦相处的?往后几十年,也要一直斗下去。您就算是心安理得的两边说和,他们也不会和和气气的,依旧会跟太子和晋王一样,斗来斗去。”
镇国公:“该杀。所以说,臣自始至终,都是站在陛下这边的。陛下的心思,也只有臣能理解。”
镇国公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肆?臣都要没命了,几十年的君臣,陛下生气做什么?难道临死前,臣连放肆一回的资格也没有了?”
然后又将茶倒进茶杯里,“陛下,臣这一杯又一杯的喝,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辰……臣想见见英娘,可以吗?”
他的声音略微高了一些,变得一字一顿,道:“臣就是太清楚陛下了!所以臣知晓,太子死,是咎由自取,您根本不会太过后悔。今日后悔,明日就该庆幸了。晋王死,是造反未遂,您更没有愧疚,但你会假惺惺的只杀晋王一个人,将皇后软禁在冷宫,将他的妻儿善待。于是,您觉得您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大的妥协,于是,皇太孙和晋王的儿子,您觉得是可以坦然面对的。”
镇国公却笑了:“陛下其实猜得没错,臣也没想过要陛下的命。臣只是觉得,陛下该让位了。”
他笑了笑,“幼年,您可是对臣说,臣是你的兄弟。您没有兄弟,臣自小就陪在你身边,就是亲兄弟。这句话,臣也是当真过的。往后多年,陛下,您拍拍良心说,臣可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哪件事情,不是尽心尽力的为你筹谋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