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之寒,寒在外,亦寒于心。
这里的繁盛,只体现在富人身上,无论是貂皮毛绒,还是香车宝马,都不过是夜夜笙歌的陪衬,豪掷千金的必备。
这里不该有穷人,除了穷困潦倒外,此处的气候也绝不适合穷人。
极端的天气,无疑是另一场严峻的考验。
若在别处,穷,尚且有暖屋热炉,但,在这里什么都不会有。
冻裂的四壁,破损的陈设,堆积着为数不多的收成。
一个大丰收都要敲响镇朔楼鼓声来庆贺的地方,耕户的艰辛,自是不言而喻。
火炭已成了奢侈,做梦都不敢想的奢侈。
如今,每当镇朔楼响起鼓声时,也多半是告知险情,防范外敌之用,人们大概也已忘了镇朔楼的鼓,本是喜鼓了。。。
现在,殇沫正痴望着街角的一个摊贩,这摊贩售卖的不是别物,而是柴火。
柴火应是起早刚砍的新柴,枝头显绿,未现全灰。
通常,这样的柴火能放上好几天,摊贩也并不急着卖出。
但,他还是将干柴一枝一枝地摆开,又将全灰的干柴捆在一起,放置摊位最前。
他捆柴的手又干又裂,几乎看不到血丝,却也看不到通红冻裂的痕迹。
就好似枯树干一般,经历过太多风霜冰雪,早已不惧任何,只留沧桑。
那双手,倒也符合他老翁的身份,却还是无法与他身上的斗笠和蓑衣相比较。
因为,他身上的斗笠和蓑衣似比他还要年长。
殇沫并不是第一次来宣府,他对宣府也有一些了解。
只是这次,他又了解了一遍,且是深刻地了解了一遍。
从居庸关至宣府的路上,郑言与殇沫说了很多边关的风俗地貌。
或许,话讲得太多,总会让人记不清主次、淡忘得极快,但,也有一些话,从听到之刻,便会铭记,刻入心骨。
郑言曾说:宣府有一部分穷苦人,日日都在忍受着思念之痛。
他们皆不是本地人,来自四面八方,甚至也有些是江南人士。
连年征战,抵御外侵,他们的孩子战死在沙场,他们的孙儿冻死在了边关,他们就带着沉痛的思念来到了此处。
虽然,找不到尸骨,死在战场上的兵卒大多也留存不了尸身,但,宣府总算是离他们最近的地方,能离他们战死之处近些,也着实算是一种安慰。
这些年,有很多心怀苦思的人都能清晰地闻到亲人的气味,这气味就飘荡在刺骨的寒风中,也散落在缕缕阳光下。
殇沫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在他看来,宣府只有两种气味,要么是极寒的冰,要么是极热的阳。
郑言却说,他有时也能感受到那种气味,那是一种让人舒心,且能使人全身血液通畅的气味,是温柔的,是亲切的,也是暖心的。
因想念亲人而到此的人,会一直留在宣府,直到死去。
他们没有亲人,没有钱财,接触不了边关贸易,更没有基业田地。
他们却能将荒田变为宝,哪怕方寸之地,他们也能种出欣欣向荣的绿色。
绿色,犹如重生,代表着他们的亲人,更寄托着他们的思念…
来宣府,自然要到‘绣芙蓉’酒楼。
殇沫想要联络上‘夜莺暗卫’,也非要到此不可。
‘绣芙蓉’本是高雅之地,高雅显于流光溢彩的装饰上,附于木栏梁柱的彩带红绸上,现于高台舞池旁的烟雾灯烛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