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心中冷笑,却是垂下头去,没有再说话。
反正在她看来,老太太迟早会做出决断。
这可不单是一桩亲事,还关乎十万两雪花银。
既如此,自己何必无谓去当这个恶人,得罪死这个小心眼甚是记仇的林妹妹。
陪坐在贾母下首的薛姨妈眸光闪烁,她抬头望向女儿薛宝钗,暗自忖道:这贾琰眼看着就要倒霉,待会回去得赶紧叮嘱文龙,彻底与他撇清关系才是。
至于那间酒坊的生意,反正也没投入什么,本来也没指望赚什么大钱,干脆拉倒吧。
……
宁府。
虽是元夕依旧从贾琰读书不辍的贾兰,听闻母亲前来甚是意外。
听李纨说完贾母的要求和所谓贾琰失宠的消息,稚嫩的小脸上眉头紧蹙道:“娘啊,兰儿读圣贤书,蒙先生启蒙入学,岂能做这种无耻背师之事?”
李纨苦涩一笑,牵起贾兰的手来柔声道:“兰儿,老祖宗的话,咱娘俩也不能抗命。
再说,万一东府有個长短,你要跟着出了事,让娘以后可怎么活?”
贾兰面色涨红:“娘,先生学究天人,教授兰儿读书,从不藏私,恩同再造。
不要说先生不会有事,就算先生真有灾祸,为人弟子者,也当与先生共进退!”
贾兰奋力挣脱开手去,躬身一揖坚决道:“还请娘回去禀报老祖宗,兰儿宁死不做背师之事!
待兰儿今儿课业结束,我自回去荣庆堂向老祖宗请罪!”
李纨大急,险些落下泪来。
此时却听宁安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贾琰披着一面鹤纹黑锦大氅,凝立门前淡然道:“兰哥儿,既是荣府老太太有命,你不妨先回去!”
贾兰发急,噗通一声跪拜在院中:“先生,兰儿誓死不背师!”
贾琰暗暗点头,这小子果然一腔赤诚,不枉他一番教导之意。
他走上前去,俯身扶起贾兰,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今儿是元夕,师傅就给你放个假。回去将我教的对韵熟读背诵,节后我要考校于你。
好了,你放心,只要你不背师,我绝不弃汝不顾。去吧。”
贾琰好生宽慰半天,贾兰才一步三回头跟着李纨离开宁府,返回荣府。
贾琰站在院中,抬头望向红日高悬的湛蓝晴空,眸中一抹冷漠一闪而逝。
……
李纨贾兰母子去了荣庆堂上,拜见贾母毕,又拜见贾政与诸位父祖叔伯长辈,磕了一长串的头。
王夫人笑吟吟起身扶起贾兰,道:“兰儿乖,等过了节,祖母命人再为伱寻位名师,一定不会耽误了你的功课便是。”
贾兰小脸一凝,再次跪拜在王夫人脚下,慨然道:“祖母大人,圣人云:事师之犹事父也。
先生殚精竭虑为兰儿开蒙,教授经学诗赋,甚为兰儿启蒙宵衣旰食,亲著《三字经》及《声律对韵》第一篇。
师恩隆重,山高海深。
兰儿若是背师,与忘恩负义的衣冠禽兽何异?还请祖母大人不要为难兰儿!”
贾兰重重叩首下去,再次抬头来时,光洁稚嫩的额上血迹斑驳。
李纨见了心疼得直冒眼泪。
王夫人眉头紧皱,心中不爽,却还是痛惜贾兰,示意李纨扶起贾兰。
贾政长叹一声,起身道:“兰儿说得对,琰哥儿待你以诚,为人弟子者,绝不可背叛师道。
我等虚活半生,蝇营狗苟,竟还不如一个稚子!
老太太,兰儿与琰哥儿师徒名分既定,还是……”
不待贾政将话说完,贾母便老脸一沉,猛拍桌案:“行了,珠哥儿媳妇,先带兰儿下去歇着,晚上守岁宴时再来。”
那厢,林黛玉清冷的眸光在包括贾母在内的荣庆堂上诸人身上扫过,心头渐渐冰冷坚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