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挑眉看着七娘,猜想着这孩子或许有天然的政治敏感度。见他们都好奇,便也不刻意隐瞒,毕竟有些事还得阿寻他们亲自去做。
他起了个话头:“宇文融这几年检田括户,主要有两个主张。一是不追究逃户罪责,允许他们就地附籍。二就是经济上给予逃户优待,免除六年赋税,但需要先交一笔‘轻税’。”
七娘问:“有多轻?”
毕竟安陆农户宁愿当佃农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李白摸摸鼻子,说到这也有些底气不足:“每丁征收一千五百钱,按人头算的。”
七娘和阿寻同时睁大了眼:“这么多!”
“都当逃户了,哪里能有钱交轻税,我看它一点也不轻。”阿寻闷声道。
“症结就在这里了。轻税虽然比均田课丁赋税轻松许多,但对逃户来说还是负担太重。所以,括户初期,逃户的人口是成倍增长的。”李白喝了口茶,继续道,“宇文融的括户变革是从关中开启的,病坊内少不得有人因为他才落得今日这步田地。”
阿寻脑中似乎闪过什么,追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七娘兴奋拍桌,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
李白有意试探七娘是否在这方面真的有些天赋,便示意她来说。
七娘乐呵呵:“一件事情,咱们太弱小无法解决的时候,就要把它闹大,把矛盾牵扯上都不敢惹的巨头,自然有人帮我们解决啦!”
李白忍不住抚掌笑了。
同时心想,七娘是如玉真公主所说随了亲生阿耶,还是自己教导有方呢?
宇文相公风尘仆仆从东都赶回来。
甫一回京,还没进城门,就被一伙暴民蒙了麻袋胖揍一顿。
等他摘下麻袋,只瞧见华严寺悲田养病使的牌子留在地上。
宇文相公与张说党斗,与宦官内侍也尿不到一个壶里。毕竟都是陛下的狗腿,宦官对吏治派的威胁性是不容忽视的。
宇文融捏着牌子,脑中将近日京师宦官的趾高气昂回忆一番,然后把帐记在了内侍杨思勖头上。
他要进宫面圣,痛陈暴行!
与此同时,李白也带了七娘进宫请见天子,用的理由是——
七娘的《孝经》蒙陛下天恩学通了,想亲自来谢恩。
南熏殿内。
李隆基听了高力士来禀,挑起眉梢,对这小女郎要做的事情相当好奇。他还没忘《咏针》这首诗,便着七娘独个进来,预备着讽刺她两句。
七娘迈开小短腿进来时,宇文融正好跪在殿内,声泪俱下,跟陛下夸张描述一番宦官杨思勖的可憎猖狂。
李隆基扶着额角,面上有几分戾气,懒懒翻了眼皮道:“不过几个流民,何必上升高度。杨思勖在宫中护卫朕有功,你也是朕的肱股之臣。若是不满意,便将那几个人都发落了去。”
宇文融俯首:“……臣,并未见到他们的脸。”
要为了宇文融一点皮外伤,去动华严寺悲田坊背后的宦官群体,李隆基可不愿意做这种赔本买卖。
殿内一阵沉默。
七娘今年满七岁,已经逐渐脱了奶气,一进去见了礼,便抢话道:“陛下,前几日您罚我抄《孝经》,真的很有道理。我一下子就开悟啦!”
李隆基笑了:“学到什么了,给朕说来听听。”
七娘今日的任务便是拖时间。
她把自己和李白抄的《孝经》一页一页全都摊开在大殿,这才嗓音清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宇文相公今日被人打伤了,就相当于不孝,这可是天大的委屈,陛下教我学好《孝经》,您肯定比我明白。”4
李隆基忽然后悔叫她进来。
七娘却没有就此打住:“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您是天子,我听书上说,天子之孝能教化天下百姓。”
“那您这位大大的孝子,定能处理好这点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