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如今的局限性,反而成了岭南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七娘与梅舟又聊了几句,才想起李白让带的话:“我阿耶说了,城外百里,靠近水林之间的造船署已经搭建起来了,里头的木工目前还不多,都是戚翁掌眼选进来的。剩下的造船匠会由广州选好,这几日就走水路到齐。”
“你过去以后统领全署,可要带他们早日造出新漕船啊。”
梅舟诧异:“让我统领,岭南道的大都督当真放心?”
七娘只笑着不说话。
能造得出仙槎、看得懂图纸,就已经说明许多问题了。岭南正值用人之际,这时候,无论是张阿翁和师父,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吝啬于给有才学技艺之人一个机会。
这同样也是在为岭南创造新的生机。
梅舟感受到其中的信任,忽然有些感动,就好像他那一点微小不值一提的热忱,终于被伯乐看在眼中。
他抚了抚衣摆,正面向七娘深深一揖手:“定不辱命。”
开元十九年,入夏。
几件意外的小事件不声不响开了头,却注定要璀璨绚烂,在一些人的生命里留下抹不去的回忆。
夏日里草木葳蕤,十九岁的杜甫出了家门,漫游到吴越一带,听闻岭南这一年来有许多新变化,禁不住起了好奇心,转道南下。
与此同时。
东都洛阳城外,十三岁的杨玉娘收拾了包裹细软,毫不留恋地登上马车,按照三叔父杨玄璬的意思,入长安攀寻本该属于弘农杨氏的泼天富贵。
女帝离世已有二十六载。
二十六年间,许多事情尘归尘,土归土,都已不似故年。唯有李唐皇室帝王的猎艳范围,依旧被有心人刻意地局限在女帝创组的“李武韦杨”四氏之内。4
李武韦杨所连成的婚姻集团,甚至透过了高力士的层层筛选,将李隆基越缠越紧,包围蒙蔽。
昨日的武惠妃如此;
明日的杨玉娘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杨玉娘垂眸自嘲一笑,莫名记起一个人。
去年此时,她曾在南市永泰楼撞到一位小娘子,听人唤其“七娘”。在那之前,她们也曾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
七娘似乎总能看穿她故作柔弱的伪装。
即便如此,还是悄悄告诫她,寿王很弱,不堪为嫁。
没成想,她在东都呆了一年,日日苦练杨家娘子必须擅长的歌舞音律,举盏对饮,最终还是被叔父推上了“嫁皇子”这条路。
近身伺候的婢子打断了杨玉娘出神思索,笑吟吟搭话:“这回为寿王殿下选妃,杨氏已经早早在京中做好打点,大爷说了,五娘子便是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能得封个孺人(王妾室)回来。”
杨玉娘柔柔一笑:“长安的路,哪里是那般好走的。”
婢子听不懂,她却也不欲解释,撩开车马边的帘子望向外头。
武惠妃是个不够聪慧,却又野心过度的女人。寿王殿下身处储君之争,有这样一个母妃就好似在漩涡正中,即便是个厉害角色,也断不是她的首选。
更何况,殿下似乎还是个怯懦胆小的。
杨玉娘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车窗边缘,想到了兴庆宫龙椅上的圣人,慢慢画了个圈。
她打算入京之后,再去寻一次七娘。
这次,她可不会再轻易离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