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闷雷似的低响。很快,土地仿若震动,门响分离成马蹄落地声、脚步声与兵甲摩擦声。
邺、晟大军转眼便逼近。
卢城外地势特殊,城门数百米外耸立两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像两个守门将士。此时邺晟军队略一迟疑,便从宽阔大道上继续前行。
领头将领放下心来,对同僚嘲讽地笑了笑,“你看,我说过这两座山走势低缓且树木稀疏,根本难以布下埋伏。离尤打的恐怕就只是卢城易守难攻的主意。”
钟虞看着大军逼近,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肉眼亲眼所见这样的场面。
“离尤!”敌军将领勒了马,扬声阴阳怪气地高喊,“你紧闭城门又派重兵把守,莫不是被我们给打怕了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都哄笑起来。
“若你真害怕得屁滚尿流,本将军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那人冷笑几声,“当初你以我邺国庭阳王冒犯宫妃为由用了私刑将其扣下,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分明是庭阳王有意求娶在先。”
“一个女子,使两国交好毁于一旦,现在还能令一国之君无视军规,在交战之际将人藏身于军营享乐,所谓祸水也不过如此!”
离尤原本如同看扑腾的蝼蚁一般睥睨城下,闻言却一瞬间冷了脸色,眼底怒火暗涌。
弈军之中,有邺军的探子?!
“你倒是信誓旦旦。”他眯了眯眼,“寡人都不知弈军之中藏有女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凭空捏造。”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几声,“离尤,本将军懒得再与你费口舌。只要你们交出那个祸水任我邺国处置,今日便可放你们一马,不再攻城!弈国再割三座城池为赔礼,邺、晟与弈便可重修于好!”
离尤攥紧手中佛珠,几息之后轻微开裂声响起,几颗佛珠之上顿时密布裂痕。
“陛下!”贺恭生怕他一时忍不住坏了大计,忙出声提醒。邺军怎么可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这么说这么做,无非想以此羞辱弈国罢了。
“痴人说梦。”离尤眉目狠戾,一字字从唇齿间溢出。
“离尤,你可想清楚,我邺、晟大军若攻下卢城,此后必定势如破竹,到那时,你可就不是损失个女人和三座城池那么简单了!”那邺军将领说着又话锋一转,冷笑,“钟氏女?本将军倒想见识见识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祸水,能眼睁睁看着城破,看我邺晟烧杀抢掠,杀光你弈国子民!”
“……陛下。”忽然,钟虞轻轻开口,嗓音中带着细细的颤抖。
在离尤眼中,她应该是对他接下来会做的事一无所知的。
而无知,会担忧,会畏惧。
为免被敌军察觉,离尤没有回头。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给寡人闭嘴。”
“陛下,我不愿自己落入敌手,使我与陛下受辱。”她垂着眼忽然笑了,笑过之后平静地继续说,“但也不愿使自己落入这种不义的境地,更不愿使陛下为难。”
“寡人叫你闭嘴!”
钟虞抬起眼看向贺恭。对方显然是不愿离尤现在因冲动做出什么事来的,如她所想,他们必有后手。
贺恭避开她目光,面色迟疑。
钟虞重新看向离尤的背影,寒风中他衣摆猎猎。
“从前还在假扮兄长时,我便仰慕陛下了,从未想过还有愿望成真的一日。那时我之于陛下,不过是阶下一粒尘土,能有今日,已经是三生有幸。”她垂眸看见男人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白,“陛下垂幸,我无以为报。”
说完,她便抬手取下发冠,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尘土。这动作太显眼,城下士兵全都注意到了,顿时有人高呼:“将军快看!”
离尤察觉不对,猛地回身的那一刻听见了甲胄落地声。
斜后方原本士兵打扮的少女此时乌发被风吹起,没了甲胄遮挡,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钟虞看准时机,一把朝贺恭的方向冲去——对方一脸惊愕,但果然伸出的手并未紧紧抓住她。
她一下子便挣脱了跑到城墙边,一张脸毫无遮掩地落入众人眼中。
“我便是钟氏女!”
“给寡人回来!”离尤又惊又怒,手上毫不留情地用了十分力气击开拼命拦住自己的兵将。
“陛下!陛下切莫冲动!”贺恭焦急地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将人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