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看着虞砚微微仰脸,毫不胆怯地在一众陌生学生面前开嗓出声演唱,有些出神地想,比起之前的那几首歌,他的进步真的很快。他也很快意识到,虞砚是从夹缝中冲破岩石阻碍生长的凤尾蕨,或许也曾黯然于黑暗,但只要有阳光或者雨露,他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挺直腰背用尽一切勇气和努力向上生长,毫不客气地夺走迟来的温朝的所有目光和注视。
曾经自己或许也有机会成为陪伴在虞砚身边的助力,但是他亲手断掉了一切可能,而现在他的出现会成为阻碍。
温朝再次意识到自己不能让虞砚发现邻居就是他,他有些仓促地在虞砚排演结束,习惯性地抬眼往教室内环视一圈的时候转身离开了教室。
——温朝发了半个小时的呆,最终还是把票轻轻放回了信封里,他低着头,轻声说:“替我看看音乐会的票还能再买到吗?”
他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侥幸心理,也许、也许虞砚发现不了他呢?
第88章
音乐会在听众意犹未尽的掌声中落幕,虞砚的目光再一次从身前的那个空位上滑过,失意转瞬即逝,被身旁传来的程修轻快的声音驱散。
“太美了!下个月好像还有一场戏剧节,我一定要去!小鱼你也去的吧!”程修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和虞砚咬耳朵。
虞砚点了点头,说:“有机会肯定要去。”
“对了,你的那个朋友没有来吗?”程修往四周环顾了一圈,“我记得我给你的票有一张是坐我旁边的,另一张虽然不在旁边,但是也不远啊。”
“他有事,来不了。”虞砚脸上的笑容淡了点,这样一提也有些纳闷,“这里的人工作也这么忙的吗?我每次邀请他来我家吃饭或者有什么活动,他都有事。”
“看做什么工作的吧,这里也不都是能按时下班的,有的人可能自己就是老板,比较工作狂。”程修耸了耸肩,好奇问,“我以为你朋友是国人呢,原来不是吗?”
虞砚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好吧,那可能真的是比较工作狂的大老板。”程修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克里斯汀说她先去……哇,这里的基础设施真不错,坐轮椅的观众也可以方便地来去。”
“轮椅”两个字像是亘在久远记忆里的一根刺,戳了戳虞砚的神经,不痛不痒,但很有存在感,让虞砚条件反射般地抬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是望见了一对中年夫妻,妻子在轮椅里,丈夫推着她自然而细致地避开人群从离场通道离开,两人有说有笑着,无声地散开一缕宁静致远的气息。
虞砚有些受触动,但也很快收回了目光——程修接到了克里斯汀的信息催促,不得不拽上他加快脚程赶往几人的聚会地点。
而在另一条离场通道处,莱恩正推着温朝往外走。
他的位置其实就在虞砚的斜后方,虽不至于远得连头发尖都难见到,但起码不会被虞砚看到,这场音乐会里的演奏曲目很经典,温朝从前也听过,但都没有如今这样的心情和心境。他的目光只敢小心翼翼地不时滑落在虞砚身上,远远地看着他,竟然也升起一种自欺欺人的满足感——虞砚邀请他来听音乐会,而他实际上也如约应邀而来了,不是吗?
他当然也没有忽略坐在虞砚身旁、在中场休息时和虞砚低声谈笑的男生,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很不错,虞砚在那男生身边的肢体语言以及神情都格外放松,会露出许多温朝从前不曾注意到的轻快灵动的小表情。
倾羡、不甘、酸涩……百般难以用言语具象化的心绪纠缠在一起,紧紧覆裹着他沉落谷底的心脏,紧密的音符节奏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他明明清楚虞砚彻底忘掉他、走入人群、向着未来毫不停留地奔去才是最好的结果,但他还是会这样的画面、这样的难以触及而失意怅然。
不出温朝所预感的那样,虞砚每日在他的信箱中所投的留言里开始不止一次地提及自己在学校的朋友,他心里泛着苦涩酸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但那一手漂亮的花体字仍然如旧地用温柔和亲切的语气为虞砚高兴,鼓励虞砚还可以多交些朋友,体贴地告诉他市区里有哪些很适合朋友聚餐的餐馆或值得去野营领略自然风光的郊野小镇,供他和朋友选择。
没多久,虞砚果然留言说打算和朋友在周末的两天休息时间去他之前所提议的小镇上玩两天,还问他要不要去,说自己的朋友也很想可以见见这位有趣的邻居、多一个朋友一起玩会更开心。
盯着纸条上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欢跃和期待,温朝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虞砚的生活中所影响的部分太多了,一旦之后被虞砚发现,所遭受的“反噬”不会亚于他当初绝决地逼虞砚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清楚而理智地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控制这段“邻里”关系的进展,绝不能让虞砚发现他的存在,久违的迷茫再次涌现在心头。
事情发展其实已经超出了温朝的预期——他原本打算只是以邻居的名义在这边尽可能地替虞砚解决困难,并没有真的要借一个新身份和虞砚发展深入关系的打算——他知道虞砚不愿见他、甚至是恨他,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虞砚消气,又或者虞砚真的已经忘掉他,不会再愿意见他,他不敢用纠缠的方式来获得接触的机会,这不体面,也会进一步把虞砚推远,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