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马不停蹄地解决好总部的事宜,又要马上在周日下午返回国,到达后再坐车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了,一觉醒来又要去国刚成立没多久的分公司处理工作、亲自和当地商会会长洽谈合作。
他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他的生物钟全乱了套,不再随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作息,绝大部分的睡眠时间被放到了必要的交通时间中叠合在一起,休息成了奢侈,但工作是他的义务和责任,对虞砚是他的私心,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勉力都留住,时间一久,也算有规律可循。
他已经不敢再奢想和虞砚还有什么可能,能和虞砚就这样交换信纸来交流、尽自己所能让虞砚收下他的礼物就已经让他感到快慰了。
温老爷子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突然打破了这种勉强称得上规律的生活状态,他暂且放下了自己的私心,离开前提前向分公司的下一层级负责人下发了最新工作目标指示,就连在飞机起飞、要求开启手机飞行模式前的最后一分钟,都还在和甜品店的店主打电话,预约好新品留着。
温老爷子已经八十三了,就算是最好的医院也不会轻易建议给他做有创手术来切除病灶,手术本身就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何况他本身还存在心脏上的问题,安了起搏器。没有人敢冒这个险、担这个责任签字,一时间,所有被通知到场的温家人都聚在手术室的等候厅里不作声,不约而同地等待起了毕业后就开始全权负责温老爷子康养问题的温朝。
约莫是这个消息太具有冲击性,温朝在回程时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补眠,他一直在和洛瑄联系,获取最新的情况,一直到下飞机,温老爷子才从icu转入单人病房。
温朝从机场赶到住院部时已经是国内时间的晚上十点了,他没有急着进病房,由洛瑄领路径直去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得知专家会诊的结果是食道癌,但肿瘤位置靠前,且老爷子年纪太大,又安装了心脏起搏器,手术的风险太高,但如果化疗也会给身体带来巨大负担。可如果只是保守治疗,现在是中期,还能勉强吃药,若是突然恶化又该怎么办?
“我……想想。”温朝艰难地低低应了声,闭了闭眼,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身体难以支撑地微晃了下,洛瑄赶紧推着他离开,轻声询问温朝的情况:“温总……你还好吗?您其他的亲戚朋友也都已经离开了,要不要我在隔壁的酒店订一个房间,您先休息一会儿,明天再商量吧。”
温朝摇了摇头,有些脱力地靠在轮椅里,“先去病房里看一看爷爷。”
“好。”洛瑄没有再劝,慢慢推着他放轻动作回到病房里。
温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呼吸清浅,似乎是因为疼痛,时不时地从鼻腔里颤颤巍巍地发出极低沉的呻吟,一旁守夜的护工看到温朝,连忙起身,温朝摆了摆手,他便又坐回去了。
“护工说,一个月前温董就有些吃不下东西、胸背疼了。”洛瑄弯下身附在温朝耳边压着声音和他讲述情况,“但他一直忍着不说,一来是他想着年纪大了,总有些病痛的,二来……”
洛瑄抿了抿唇,顿了下,眼中神色有些不忍,但还是原话转述给温朝:“温董说了,不能、不能惊扰到您,现在您已经比他所期望的还要出色了,他很高兴,也因为有您这样的孙子而感到骄傲。”
“其实在昏迷前两日,我按您日程安排的来看望他,给他说您现在在外发展业务,等您有空一定会来看他。他说,如果有什么意外还是把你叫回来了的话,他希望可以不要有痛苦地、体面的离开,他已经撑太久了,想在最后的时间,像别人家的老人一样,做一次老顽童任性一次。”
温朝怔愣地望着病床上因为疼痛而不时低呼的老人,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弯下腰,像是有千斤重压在他的背上,让他难以承受地弯了脊梁,又像是因为超出承受范围的疼痛突然袭来,他不得不蜷缩身体来抵抗,最终将脸深深埋在了掌心里。
病房里安静了很长时间,连呼吸声都压抑得几乎难以听见。分明已经是深夜,但护工和洛瑄都没有丝毫睡意,只是恻然而叹息地看着温朝,等着他的决定。
温朝就着这个姿势保持了足有一个小时,久到让人会怀疑他已经睡着了,护工站的累了,悄悄地坐下,洛瑄也只是默不作声地搬过一只椅子坐在温朝身后,安静地陪伴着。
“小洛,你先回去,这几天辛苦你了,我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你回去休息几天,把周励叫过来就行。”温朝抬起头,很是平静地转向洛瑄,吩咐着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安排。
“好的,温总。”洛瑄轻声应下,但她不经意地抬眼,却格外清楚地看到温朝眼下的乌青和泛红的眼眶。
洛瑄悄声离开,护工在一旁的陪护床上睡下了,温朝在温老爷子床边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周励带着早餐来到病房温朝也吃不下,借着病房里的洗漱间简单打理了自己不至于看起来太憔悴,便沉默地守在老爷子病床边。
温朝看着床上比起上一次见面又苍老消减了不少的人,一遍遍地诘问着自己——为什么不能多来看看呢?明明你在处理完温阑之后可以做到一周来两次的,为什么不来?就因为爷爷说没事你就真的不管了吗?
——温朝,你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都胸有成竹,但事实上,你到底有哪一件事情是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