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的睡相很有自知之明,用一床被子把自己裹成卷,睡在一半的床上,留了一半的空间和另一床被子给虞砚。
虞砚关了留给他的小夜灯,在床边站了会儿,一转身轻手慢脚地下了楼,黑漆漆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他忽然听见从一旁的浴室里传来的重物落地的闷响,勾起他被尘封一年的记忆,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地推门进去,正巧和摔跌在地、听见开门声局促抬脸的温朝对上视线。
“小砚,你还没休息吗?”温朝脸上的痛色被一声不吭地压了下去,他一只手紧紧按在浴缸边缘,缓慢地一点点撑起身,勉力朝虞砚笑了笑,“我没事,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沉下脸色大步流星来到跟前的虞砚打横从地上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坐着,虞砚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早些时候说的什么话都进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温朝默了默,轻咳一声,别开了脸,“挺疼的。”
不过很快他又移回视线,用手背随意蹭掉侧脸被溅上的水珠,语气刻意放得轻松了些:“不过还好,现在腿比原来好些了,刚刚就是地上太滑,没踩稳,我待会儿注意一下就好,你去休息吧。”
“虞淮也真是的,洗漱完不知道收拾干净地上,还是在别人家里。”虞砚别了他一眼,拽过一张干毛巾搭在温朝脖子上,嘴上说的是虞淮,火气明显是朝着温朝的。
“和小淮没关系,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连我都不熟悉,他不熟悉也是正常的。”温朝偏了偏脸,再次道,“你去休息吧。”
“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温总是要撮合我和谁啊?”虞砚终于意识到了从晚上温朝开始安排房间就感觉到的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他停下了动作,两只手分撑在温朝身侧的大理石台面边沿上,微微弯腰逼向温朝,似笑非笑地盯着温朝的眼睛。
温朝微微一噎,不自然地向后仰身企图拉开两个人之间过近的距离,他心头发酸,但还是叹了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地坦然道:“程修挺好的,你和他一起开心很多,我……也放心了。”
虞砚压根没料到他会这么想,气急反笑,“温总这鸳鸯谱点得还挺有道理?那照你这么安排,我和程修以后要是真成了,你不得来做个证婚人领个大红包?”
温朝的脸色不受控制地落败下去,低着眼苍白地扯了下唇角,勉强的笑容转瞬即逝,“你需要的话,我会来的。”
虞砚硬生生被他气得笑出了声,百思不得其解是哪里让温朝产生了这种错觉:“那您就没凭您那敏锐的直觉来探测一下,程修喜不喜欢男人吗?”
“……”温朝怔然地抬脸,“什么?”
虞砚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他不喜欢男人,我对他也没有除了朋友之外的想法,能听得懂吗温总?”
后知后觉的尴尬像徐徐涌来的浪潮覆裹住了温朝陡然放松下来的脊背,温朝舔了舔唇,睫毛飞快地扑闪几下,讪讪地道:“抱歉。”
虞砚盯着他别开脸后愈发明显的发红的耳廓看了一会儿,兀地轻笑一声,听不出是怒还是乐,随即直起身,转身去试浴缸里的水温,摸索着将恒定温度调高了一些才折回身。
气氛忽然凝滞了几秒,温朝按在台面上的手指动了动,喉间发涩;“谢谢,后面的我自己可以,你……先出去吧。”
虞砚站在他身前没动,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语气有细微的变化,“我不看就行了,都是男的,谁也不多不少什么东西。”
这话太耳熟,温朝也不由得出神,回忆起了某些被他遗落在过去的画面,胸口里忽然升起某种恍若隔世的不实感。
空气好像突然流动停滞,晕染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昧温度,被浴缸里袅袅散开的香气和热气给浸湿了肌肤,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只有水声还时不时地在安静的浴室中展露着存在感。
虞砚抱着潦草裹上浴袍的温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自己身上的睡衣也被洇湿了大半,湿哒哒地滴着水,在温朝的指示下进了佣人房,放他在床边坐下,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后讶异地低头看着温朝。
这回温朝没等他问,便先开口解释:“这套房子加上这间就四个房间,作为主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让客人睡佣人房,我自己住倒是没什么所谓,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
虞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下意识地冷声道:“你倒是挺能委曲求全的,自己住佣人房,主卧就让出来撮合我和别人住是吧?”
温朝自知理亏,不为自己辩解,试图转移话题:“你去换衣服吧,虽然房间里有暖气但还是要小心别着凉,多的睡衣楼上主卧衣柜里是有的。你……回楼上睡吧。”
“嗯,多好呢,”虞砚似笑非笑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阴阳怪气,“把撮合贯彻到底。有的人就是不提醒就会食言。”
温朝明白他的意思,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这个房间的小衣柜里也是有新的睡衣的,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待一起,而且这个房间的床是单人床,你还是回主卧要睡得舒服些。”
他想了想,还是记着之前咨询师和虞砚的话,不确定地问出口:“你之前说做朋友……不是拒绝吗?”
虞砚看了他一会儿,没回答,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有人摸索着打开衣柜,借着衣柜中的感应灯寻找新睡衣、又换上衣服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