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于北郊凿金明池,水中有榭,以阅水戏,命士庶纵观。
三月二十八日,杨灵籁第一次出府。
此次杨府随行人员并非只有女眷,几位兄弟也在,只是都与这位三小姐不相熟,落到最后的她不得不独乘最为破旧的采买车架。
杨灵籁很清楚,这是大夫人徐氏给她的下马威,杨府不可能没有几辆马车,那些兄弟姐妹也不可能忽然都结伴。
后宅之事自有女人的处理手段,昨日潘姨娘去求杨父,让男人给徐氏添不痛快,今日便由她这个女儿受着。
原主那些憋屈郁闷便都是这么来的,人死了,潘氏都没改。
盈月在旁边急地直掉眼泪,出来送行的潘迎蔓也满目焦切,她想去前面车厢找人说些什么,可又碍于什么止步不前。
待终于千般为难地跨出了那步,却被碧画叫住,只见杨灵籁已经一鼓作气上了马车,其他人都与母亲送别,只有她不曾揭开帘子。
盈月坐在一侧欲言又止,“姑娘,……”
碧画搀着潘姨娘,瞅着紧闭的车帘,几番想去叫三姑娘,可都被按下了。
“是我这个娘不好,不怪三娘。”
苦涩女声在街市的叫卖声中并不突出,却像玉珠落盘清晰地响在杨灵籁的耳畔,只是那双紧闭的眸子依旧没睁开,双手交迭,不为所动。
她心硬,一个无用的母亲,并不需要。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尽管有盈月护着,杨灵籁的手臂还是几次不小心蹭在车厢内壁,刺疼的感觉传来,每一次都仿佛在提醒她,无权无势就是这样的下场。
杨父一个从四品小官娶了靖阳侯府的庶女是高攀,在这个时代女子势弱又如何,男人还不是为了女人背后的家世弯腰。
待终于到了西郊,络绎的人流不断簇拥着,叫人分不清方向,盈月没能找到杨家车马的身影,不知所措地张望着,却被身侧的杨灵籁拉住手臂。
“不用寻了,我们自己去便可。”
“可…若没有夫人引荐,如何去见那些世家夫人。”
盈月呆却不傻,她知道自家姑娘不甘心只嫁予一个小小商人或是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因此也更要把握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便是要再等一年。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着徐氏。”
或许是自家小姐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又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镇定,盈月当真不慌了,只一心一意的随着小姐挤进内苑。
二人不紧不慢随着人流走,待到距离池边不过几丈,便能瞧见内里接天莲叶无穷,岸边垂杨蘸水,桃红似锦,好一方明媚风光。
“当真是仙桥!”难以自已的愉悦声从身侧传来。
一位身着淡蓝色短袄襦裙的年轻妇人指着池中某处,满眼皆是向往,她手中领着尚不过总角之年的女娃,刹那间便挤进人群中不见身影。
金明池池型方正,随着那妇人的视线一眼便能注意到那座巨型三拱桥,朱漆栏盾、下排雁柱,中央隆起如飞虹。
那仙桥所连乃是一琼楼阁殿,正是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池中央,供天子携群臣家眷观赏水戏。
“真是极好的地方。”
“姑娘,若不我们也去那桥边。”盈月听见杨灵籁的感叹有些意动。
她们如今正站在东岸,岸边搭建着临时的彩棚,百姓多在此观看水戏,北岸环境清幽则是赐宴群臣之地,可上仙桥直抵宝津楼。
荷粉色的帷帽遮挡了人的神色,盈月只听得一句“去北岸”。
淡淡的嗓音没什么情绪,却叫人反驳不得。
双色芙蓉鞋踏在石阶上步履轻盈,足见人心情从容,不带愁意,仿佛她只是来三月踏青的普通小女。
小婢女自然乖乖跟随在身后,时不时注意着行人的方向,免得冲撞自家姑娘。
杨灵籁并非随意兴起,如盈月所说,贵女云集、仙桥赏莲怎不是个好去处,只解不了她的难处而已。
她活了,又会逢其适穿了本书。
人之所求极,不过眼之所及。
而她所及只有一个吕献之,纵使下场遭难,也好过早早吃苦。便是对方落难,她和离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