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然下床,整理一下衣衫,微弱昏沉的光中,那男人掀眸,目光死死盯着她,漆黑无温的凤眸拧着霜雪。
漏夜无声,姜芜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缓了心神,心中影影绰绰觉得这男人并不是凌姨娘计划中的一环,索性佯装不知,拿出一张百圆银元轻飘飘丢在枕边。
这些钱给你,后会无期。
姜芜觉得这男人并不亏,他咬破她唇角,她割坏了他那昂贵不菲的皮带,一晚上没出力,白得百圆银元,怎么都觉得他占了便宜。
银元?
这女人真当他是男妓。
你以为能逃得掉?
等你找到再说。姜芜挥挥衣袖,提唇冷笑。
他周身敛着戾气,眯眼望着那抹浅蓝色身影跳窗离去,连廊连着前院,后窗下二楼便是西街巷口。
此刻副官魏逢春负责在西街挨家挨户搜人,撞上便逃不掉。
今夜这笔账,自然归在侄女萧钰薇头上,他那位大哥继任大帅后老来得女娇宠得不像话,寻思着萧钰薇嫁给西北军大帅的小公子薛池,好护她衣食无忧,谁知这丫头得了消息跑路,偏巧被带兵归城的他堵在云锦斋。
胆大包天的臭丫头,给他下软筋散,这笔账定要好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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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空在亮与不亮间徘徊,晨曦染了薄雾,姜芜身上那件浅蓝绸缎小衫和藏蓝色学生裙略显单薄。
姜芜提着半旧不新的深褐色皮箱,走在白墙青瓦的窄巷,摆在街市偏巷的面摊还未收,吃碗阳春面,顺便打听去姜府的路怎么走。
浅秋九月,江城在这烽火连天的年景,难得保有那份从容静谥,她站在姜家门前,苍劲有力的匾额,赫然写着姜公馆,与她脑海中的记忆一般无二。
姜芜上前轻轻叩门,门房徐伯开门看清来人时,老脸铁青,震惊道:您,是大小姐?
八年不见,徐伯不认识我啦。姜芜率真一笑,无邪烂漫。
这这这,老爷跟夫人已经开车去云锦斋接您了,没想到您先一步回来。徐伯低声道了一句,忙侧过身子让姜芜进门。
咦,没听说阿父要来旅馆接我,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乖乖等在旅馆等他们。姜芜依旧微笑,脸上挂着惋惜。
小的这就派人给旅馆打电话,您请宽坐。徐伯将人带到客厅,急急忙忙出门传信。
姜芜卸下脸上傻白甜的笑容,站在屋檐下凝望着白墙灰瓦下的石榴树,硕果累累的挂着几颗红石榴,记忆里那是阿爹给阿姆亲手栽种的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
讽刺的是,阿姆人都没了,这石榴树又是多谁的子多谁的福。
八年前,阿姆才死,凌素枝迫不及待成了填房夫人,她容不下阿姆的一切,逢人便说姜芜不祥,命格太硬,克母克兄,当时凌素枝正怀孕,阿爹只得将她送到凉州的田庄养大。
如今,她回来,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