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剑如今的圣法‘诸天万界’已是愈发的融会贯通,以成大乘之势,若此番在上清仙界,仙尊大人见你已有此番成就,甚至在他之上,怕是会十分欣慰。”
打断百里安思绪的是一个熟悉的嗓音,听着耳边靴底碾压过柔草的声音,百里安收剑转身,不出意外地,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同样的黑红剑装,只是腰间已不见那身份地位象征的宗羽已经不见,头上所带的剑徽长冠也已经取下,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普通乌木簪子。
看到那乌木簪子的一瞬间,百里安又是一怔,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怪异的心情又起来了。
身姿挺拔长大的男人行近过来,不知是否因为岁月侵蚀的缘故,男人原本棱角分明过分俊美的面容此刻也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
鬓角已生白发,锐利极具攻击性的那双眼睛也因为眼角的细纹变得要温和许多,他一贯严肃的眼神看过来时,竟是带着让百里安无比陌生的慈爱。
这是他记忆之中从未见过的百里羽。
他的父亲。
百里安目光再一次落在百里羽头顶上的那枚簪子上,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注意到百里安目光的百里羽抬手摸了摸发顶间的簪子,面上不禁流露出一阵感怀之色:
“藏剑可是想你阿娘了?再过几日便是元宵之夜,你若是想阿娘了,爹爹陪你一同去往中幽,再带上容儿,咱们一家四口,一起随你阿娘过节去可好?”
容儿?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安又是一怔,眼底好一阵迷茫涣散,良久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已经成亲百余年。
他的妻子,是天玺第四剑,洗雪剑,云容。
百里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爹爹这是自己想同阿娘过元宵,却知晓阿娘定然不会原宥爹爹这古板脾气,便想拉着我和师姐一起去中幽。
这大过节的,阿娘未必会让爹爹你进中幽的国门,可定然不会赶我和师姐离开的。爹爹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
百里羽面上一阵尴尬,又似古怪。
在他的印象之中,他的儿子一向乖巧温和懂事,自幼以来从未有过违背他半分意愿,尊他敬他,纵然已经成家立业,坐上了天玺宗主之位,也从不会像今日这般当面顶撞。
只不过这顶撞到底是带着了几分玩笑之意,百里羽自也不会计较,他笑道:
“你阿娘厨艺不行,包的元宵倒是极好吃的,左右不过赶上了节日,爹爹我啊,左右爱吃之物也不多,唯此元宵很合心意,藏剑就不想念你阿娘的元宵吗?”
百里安如何看不出百里羽那点子自端的小心思,他惹了阿娘生气从来不会低头认小,如此迂回婉转的说辞,也唯有他自己觉得自己是给对方台阶下了。
换做以往,百里安还会为此能够赶上节日与阿娘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团聚而感到高兴。
可今日不知为何,心境忽起,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平日里的荒唐疏忽。
那哪里是一家四口温馨高兴团聚,不过是阿娘不愿看到他伤心失落,而委屈自己来毫无底线的原谅百里羽罢了。
今日依着以往的性子,自是对于百里羽的一切决断敬之从之。
可现下,百里安却觉得一切都很碍眼。
眼前满眼慈爱笑容的父亲很碍眼,他发间那枚簪子也很碍眼,就连他口中所说的一家四口团圆过节也很碍眼。
分明是过往心中始终放不下的执念,如今终得圆满,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
他甚至……都不希望眼前这个男人当真如他所言,带着儿子家眷出现在中幽的领土之中,去见自己的母亲。
百里安心中陡生倦怠。
若是不让他们见面就好了。
这个念头起来的瞬间,他本以为自己会起极大的负罪之感,可诡异的是,他心静如平湖,面上冷静道:
“元宵佳节将之,我心思念母亲,自然只是思念母亲,而并非因为想念元宵而思念母亲。
母亲于中幽皇朝万千英灵,功至女帝,于我亦是天底下最伟大最了不起的女人,而非是有人怀念需要,则双手挽袖,洗手作羹汤的寻常女子。
爹爹也说了阿娘厨艺不好,既是嫌弃,不如去寻文君姨娘,我记得文君姨娘的厨艺很好,做元宵的手艺也远在阿娘之上,爹爹若是去寻她,她定然会十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