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提着花灯的手指微微蜷收紧了些,被她左手五指环环相扣的手掌也逐渐发烫,心脏竟是莫名漏跳一拍。
在云容似笑非笑的眼眸注视下,百里安轻咳一声,偏开视线,目光有些慌乱地落在那些陈列有序的花灯上,好似有意偏开话题来缓解此刻紊乱的心绪,轻声念道:
“嗯……四面山溪虾戏水,打一字……”
他心中早有答案,在云容的目光注视下,他故作沉思一番,对着那大娘说道:“可是思字?”
接连两个花灯被人猜走,那大娘面上再欢乐的笑容也不由有些挂不住了,她打着哈哈,有些为难地笑道:“这小相公可真是才思敏捷啊,今夜要是再来几位像二位这样的客人,小店生意可是要做不下去了。”
百里安如何听不出这妇人的弦外之音,他堂堂一宗之主,自然也不会去贪图一个凡人的便宜。
“大娘言重了,猜灯谜本就是图一乐子,今夜自是不会叫大娘亏本了去。”
百里安想要松开十指缠扣的左手,欲从袖子里摸银钱给大娘,可他的手轻轻发力抽了几抽,却发现被她纤细的手指扣得完全松不开来。
他眨眼看着云容。
云容脑袋轻歪,亦是眨眼看着他,轻笑问道:“思字?是哪个思?”
百里安不知她为何要这般问,只是在她那灼灼明亮的目光注视下,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有些紧张地回答道:“思考的思。”
“不对。”那摆摊的大娘都说百里安答得对,可她却偏说不对。
云容立在花灯下,眉间是月光灯色,清透朦胧,眸子一片静谧:“我说是相思的思。”
百里安喉咙吞咽得更急了些,额头可见渗出细汗,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呆呆地举起自己拎着兔子花灯的右手,道:“劳烦娘子为我取几钱银子……”
在山中的岁月日子里,百里安素来唤她师姐居多,便是宗门正式场合,亦是唤的师姐。
只是如今入了凡间尘世,远离山中事,百里安也未多想,只当入乡随俗,唤了一声娘子。
免得叫他人对他身份另做他想。
只是他不知,自己随意一个称呼,这声娘子正正是唤进了云容的心坎里,也不再继续为难百里安了。
云容心情一好,便从百里安袖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沉托托的拎在手里头,礼貌地放在那大娘摊子上。
那大娘看着那银锭子直唉哟叫唤,急声道:“这么沉的银子,我可找不开啊……”
她看这两人穿着打扮,也是非富即贵的,便想着结个善缘罢了,反正这花灯也是他们凭自己本事赢去的。
大娘并未见才眼开,为难说道:“二位若实在没有零钱,那便算了吧……”
“算不得。”云容自己伸手摘了百里安方才猜中的那盏花灯,巧的是这盏花灯的形状也是一只兔子,两人手里一人一只,看起来就像是成双成对的一对兔子。
她取了花灯,手指斜斜地拎着两根细绳,目光打趣道:“放心吧大娘,我夫君有钱。”
风光霁月,定云止水的道中剑痴,天玺第四剑,清隽出尘如同谪仙般的女子。
此刻却像是寻常凡尘世俗女子一般,隐晦却不遮掩地好似在炫耀着自家相公丰厚的财力。
完全不似平日里她会说的话。
夫君。
成亲多年,这可是师姐第一次这般唤他。
唤得竟是比他方才那一声‘娘子’还要自然,甚至还有几分小意温柔。
百里安怔愣之际,云容已经拉过他的手,带着他一同走进人流之中。
云容一边走着,一边提起手里的兔子花灯,宛若举杯相碰一般,轻轻撞了撞百里安手里的兔子花灯。
纸灯内的烛火轻摇,安静而美好。
云容在明亮的万家灯火里螓首半垂,唇角轻勾,衬得笑意在夜色里也是模模糊糊的。
她说:“兔子会因为孤独而死去,灯会时节,还是叫它们成双成对的更好。”
过往满脑子都只有剑的师姐,可是万不会从她嘴里听到‘成双成对’这般词汇。
百里安内心已经被今夜的师姐冲击得麻木了。
若是在现实世界之中,细心如他,免不了一番细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