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往西北一百七十里,是双溪镇。
泊宁河在双溪镇一分为二,大河裂成了两条小河左右绕着镇子。镇子上的人家大都沿河而居,几乎没有不识水性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当戴着斗笠的云若出现在这满街蓑衣渔笠的小镇,没有丝毫突兀。
云若绕过柳城到了这双溪镇,已经是落日悬河,暮色染霞。不同于其它小镇,这个时辰正是渔民们收获回岸的时候,卖鱼卖蟹的小贩,卖虾的妇人,甚至还有用柳条儿串着一大串白条子小鱼的稚童,吆喝声此起彼伏,满街的熙熙攘攘。
云若柱着一原木手杖走在镇街之上,银白的发丝从斗笠里垂下,露出半边的下颌贴着几缕白须,活脱脱一个垂暮的老人。
“若儿!”忽而一声略微熟悉的呼喝声响起,云若脚步一顿。旁边店门里,一个红衣银镯虎头鞋的女童,颠着脚儿摇摇晃晃地正要迈出门槛。扶着门沿的小手陡然一滑,眼见着就要摔倒。云若身形一动,下一刻扶住了女童。
“若儿!!”一位头缠碎花巾的年轻妇人从里堂冲了出来:“你这小妮子,才眨眼的功夫不见你,怎么就往外出跑!”
“老先生,小女无知没冲撞着您吧?谢谢您啊!”年轻妇人一边数落着孩童,一边抬起了头。
云若看了一眼妇人,妇人的样貌瞬间与记忆里的一副面孔重合!
“是她?!未必是她…十余年前的记忆了,也许只是有几分像她…”
云若下意识地压低了斗笠,看了看旁边的店牌:“溪桥鱼庄…你这可还有食宿空位?”
云若嘶哑着嗓音,刻意带上些许沧桑。
“有的,老先生里边请…”妇人引着云若到前堂坐下,一手拉扯着女童走向内堂:“老虞家!看好闺女,我去给客人添茶。”
前堂里食客不多,三三两两的吃饭喝酒,也不喧哗。
妇人很快就端着茶碗过来了。
“这妮子生的好生水灵,大名叫什么啊?”云若闲聊道。
“老先生说笑了,才一岁半的娃儿,那看的出水不
水灵。”妇人笑着添了茶水:“妮子姓虞,叫言若。”
“言若…这名字,不怎么合适女孩子吧?”
“孩子名字是民女自己给取的,民女家打小就是普通渔民,也没念过圣贤书,识不得几个字。随意就取了个名儿。”
“你是世代本镇人家么?我听你口音倒有些像是笪邬饶洲人士。”
妇人一怔,原本欲走的步子也停了下来:“老先生是饶洲人?”
云若摇了摇头:”我从宣岩镜洲来。”
“一江东来水,共饮两洲人。镜洲饶洲相互比邻,老先生也算是民女家乡人了。”
“饶洲离此地可不近,家乡可是有何变故才落到此处?”
“也不算是变故…”妇人言语稍一踌躇,眉宇间染起一抹忧愁:”民女少时曾等一人,看尽了几岁的花开花落却也等之不来。那时候又是个倔强性子,既然等不到就偷跑出来寻找,等真的出了村子才知天地茫茫又有何处可寻。于是便顺着东来水下,飘飘零零到这双溪镇落了叶,扎了根。”
云若端起茶盏,饮下一口凉茶,稍稍压下心底浮起的悸动:”那令夫君他…“
“他呀!”妇人眉梢掠起了些许喜色,掩唇一笑道:”他也是饶洲人,民女以为像我这般傻到背井离乡去寻一个未知心的人儿的人就民女这么一个了,没想着他倒也是个倔驴子!竟也找寻到这双溪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