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下,假山旁人影绰约,两个丫鬟窸窸窣窣走来,看模样,似是在姜老太太身边伺候的。
“嘘——都二更了,我们别过去了……”
“快来看看嘛,应该还没收完呢,咱们府搭的订婚宴搭的可好看了!”
“唉……再好看有何用,陛下还不是转头就走了……”
“说来真是好笑,这订婚宴京城里每日都办,没见过谁家大姑娘自己备下婚书的,”那大丫鬟半笑半叹:“咱们侯府的姑娘,自己采买,自己准备,到最后也没落个好……虽说嫁的是天家,传出去也真丢脸面……”
“京城那些眼皮子浅的姑娘丫鬟们,都说咱们姑娘是巴巴儿想搭台唱戏,可惜,唱了一场独角戏……”另一个丫鬟哼道:“那又如何?再怎么说,姑娘和陛下一同长大,皇后这戏,也轮不到她们去唱!”
“听说陛下最看不惯京城富户权贵排场,正要整治呢。”另一个丫鬟压低声音:“可能是姑娘行事,让陛下觉得奢靡了……”
两人正说着,一转头,却吓得面色发白。
本以为这个时候,人都散了,谁曾想披着斗篷如天仙儿般站在订婚桌案前的人,不是诺姑娘又是谁?!
丫鬟捂着头脸飞快请个安,逃似的退下了。
谁不知这位姑娘身负凤命,在府里虽无爹娘护着,可府中上下的人都敬着她,也远着她。
“姑娘……别听那些人乱嚼舌……”吉祥皱眉,轻声道:“陛下和姑娘从小一起长大,这等情分,又岂是他们懂的……”
姜诺眸光动了动。
这句话,她常常说给自己听。
旁人的订婚书,是二人传情递意,一人一句接出来的,她姜诺的是自个儿写的。
可她相信,那些话,也是表哥的心意。
君心似我心。婚书是谁写,习俗是如何,她并不在意。
本以为超脱于世俗之外,却没曾想,自己反而成了最可笑之人。
以往但凡有人质疑,姜诺便想,陛下和我一同长大,这等情分,又岂是他们能懂的?
而这句话,本是两厢恩爱的甜蜜,渐渐却成了她的安慰。
烛火摇曳垂泪,姜诺抬手,将捡起的喜字凑近火焰。
那般灼目,似乎永不会褪色的明艳之色,转瞬被火光吞噬,徒留一地灰烬。
想来世间并无所谓执念,短短一瞬,喜字尽数成灰。
吉祥瞧了,心里很不安,她搀住姜诺:“姑娘,姑娘该就寝了……”
“这花……真好看……”姜诺杏眸凝了一层晶莹的薄雾,她弯身捡起裙边的山栀子,捧在手里观赏,眸光似怜似赏,衣袂轻扬,宛若月光下的翩翩仙子。
如此好看娇艳的花,却被李檄冷冷拂袖,倏然坠到地面。
吉祥听出话里有自怜之意,忙笑道:“捡起来插在瓶里,还是一样的。”
姜诺垂眸,长睫覆盖的眸光落在沾染尘埃的花瓣上,许久轻声道:“朝花可以夕拾,可落下的花却再也回不到枝头上了。”
姜诺微微仰头,酸涩的晶莹,顺着眼角缓缓落下。
花瓣被眼泪打湿,轻轻从掌心跌落,姜诺转身,一步步走回了卧房。
吉祥和六时对视一眼,心里皆是一惊。
姑娘的一举一动,惆怅中透了一股决绝,姑娘那般在意陛下,这次被当着众人下了面子,莫非会想不开?
“看姑娘的样子,不是要……”吉祥没敢多说,只使了个眼色。
六时立刻会意:“姑娘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更要格外留下,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也嘱咐下去,莫要当着姑娘的面再提陛下了……”
姑娘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又生性绵软受不了重话,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