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不一样了。
原来,他不在心里了,腔子里这颗心便不会随他浮沉。
“你……”李檄面沉如水,面前站着的,是他如珠似宝护着长大的表妹,从青梅竹马到情窦初开,二人早已相依相知,可如今,她冷冷在他面前,说出这等决绝之语,李檄向来沉冷的黑眸终是起了薄怒:“这十年都好好的,你非要挑今儿抽风?学那市井之人赌气发咒,只顾说狠话?!好啊——朕今儿就听听,朕究竟、怎么愧对你了!”
李檄在朝堂上清冷矜贵,唯有姜诺晓得,私下的他和十几岁的少年无甚区别。
会委屈,会依赖,会急怒。
心头又是一阵锐利的痛,姜诺绞紧帕子,缓缓看向李檄的眼眸:“陛下未曾愧对臣女,是臣女这些年愧对了自己。”
“朕不会愧对你。”李檄感知到姜诺语气中的怅惘,心头倒也涌起几分酸涩,他语气缓和:“曾许诺你的尊荣,朕一直记在心里——诺诺,你对朕的真心朕晓得,但今日这番话,就算你说者无意,可若是传开,又该如何收场?”
李檄低声安慰姜诺,心里却涌起几分烦躁。
从冷宫到登基,她陪着他经历了不少事儿,可怎么还是尽是孩童心性,无甚长进?
为了些许琐事使性子不省心——也许还是因了订婚吧?就算订婚是他的疏忽,她为何不能将小事化了?
“臣女说者有意。”姜诺轻声道:“臣女于陛下,并非上选,陛下于臣女,亦并非佳偶。”
这话字字清晰,殿内寂静无声,唯有玉炉一缕残烟袅袅,李檄顿了片刻,闷声道:“是太皇太后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对朕有怨气?”
“臣女未曾有怨气。”姜诺仰头,若有似无,嘴角浮了一抹笑意:“臣女……很感激这些年,和陛下的往事,臣女都会珍之重之藏在心间,永不会忘。”
这话很深情。
却是诀别前的深情。
春日晴朗,李檄却觉得有几分冷意,他上前几步,沉吟:“一辈子还长,我们还有很多好年岁……”
姜诺轻若微风的笑了,额间的珍珠花钿映着珠光:“臣女始终觉得,和陛下相识一场,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可惜事极必反,她渐渐迷失自己,沉溺其中,哪怕失望,流泪,受伤也却从未想过放手,就成了很坏很坏的事。
脸颊似乎有了湿意,想是又流泪了吧。
姜诺仰头,将未流出眼眶的泪水咽回去,声线却带了哭意:“生辰时,陛下问臣女许了什么愿望,说来好可笑啊,十年,臣女的愿望都没变过。”
“……和陛下完婚,就是臣女这十几年来,最大的愿望。”
“朕晓得……那也是朕之所愿。”李檄叹息,心下动容:“诺诺,朕会让我们如愿的。”
姜诺眼眸泛泪,唇角轻弯,带了几分释然:“臣女的生辰又快到了,可是陛下……臣女今年……想换个愿望了。”
李檄神情一凝,姜诺已轻声道:“陛下就算怀有四海,也不能阻臣女,换个愿望吧。”
李檄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短短几日,姜诺却陌生了许多,从前她也爱央求于他。
皆是撒娇依恋,小到求他带她出宫玩,吃路边的甜食,大到要他出席订婚宴……
每一次,都是为了更接近他。
可如今,竟在求离开。
“你近些时日定然是累了。”李檄看了眼时辰,本是打算戌时和户部商讨甘肃赈灾银两一事,如今已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李檄心头涌起事务被打乱的烦躁,淡淡拥住姜诺道:“下个月便是你生辰,朕嘱咐太常寺好好操办。”
姜诺沉默,任由李檄臂弯环住。
熟悉的竹芦之味,带了若有所无的苦香,李檄身在冷宫时,周遭遍生苦竹,房里蔓延的便是这味道。
是她曾经闻到,便会脸红心跳,忍不住想靠近的味道。
如今他已贵为天子,焚的香仍留有过往的痕迹。
可终究早已世事变迁,曾经百般依恋,如今却已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