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诺在旁人面前羞涩拘谨,在他这儿却从来都是个爱说笑的。
且不拘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何时,她皆能发觉甚多趣味,旁人出去一趟,三两句讲毕,她却能绘声绘色讲巷头的流浪犬猫憨态如何,卖花担上进了何地的花,还有她如何学了民间女子的新春妆,寺前又出了什么新法子得香火钱却被她巧妙识破……
李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因此他被囚在北苑时,总盼着姜诺来,她将高墙外的事儿一股脑全部倾泻给自己。
她来了,他才能触碰到细碎的人间烟火气。
可他登基后,自是没时辰听她身侧的那等细碎之事,便想着不若让她写成折子,省心省时,正巧和大臣的一起凑着批阅了。
姜诺也未曾说什么,红色缎面配着薛涛笺,她又写又画,奏折倒甚是生动。
起初,他也是爱看的,只是看完便忘了。
总归不是什么要紧事儿……
李檄翻着奏折,心中涌起沉沉密密的酸涩。
她也曾认真的给自己写了这般多的琐事,一笔一句,甚是精细。
原来她常提起的猫名唤圆圆。
常提起的胭脂铺叫飞霞阁。
那祭日,是在十七。
……
她提起过不止一次,可当日她问起时,他却一个都未曾答上。
他每日都要出入此地次,可姜诺的折子,始终安静的躺在最隐蔽的角落。
朝事不可耽搁,可他却任由她的情绪和分享束之高阁,在忽视中渐渐尘封,隐没……
李檄匆匆翻看着奏折,他平素皆很是整齐,如今那奏折却散乱的摆在矮几上,他匆匆看罢这个又去翻阅那个,恨不得将姜诺写下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心头,可看得愈多,心里却愈发空落落的……
姜诺曾在折子里提起,要送自己一份惊喜,为此手还受了小伤。
自己未曾问伤,也未曾问惊喜,如今想来,才恍然晓得她是在备订婚宴的篆刻……>>
姜诺曾在折子里提起,她冬春换季容易咳嗽,但很快就会好,
而他呢,等到她终是好透了,他方知有这档子事儿……
明明同在京城,他和她,却陌生得像是处在不一样的世间。
李檄捧着奏折,心头如同被剐蹭了一处,涌起难言的灼疼酸涩。
说来多可笑,他是她的未婚夫,和她所住之地,不过咫尺。
可如今他却如过客般,在一页页翻看她的故事。
因了请期的风波,姜家上上下下都急得头顶生烟,可这是皇家之事,眼看皇帝前脚走了,姜诺又面容平静,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不论他们问什么都柔柔搪塞回来,他们又不能扯着追问,只得带了关怀不失恭敬的笑意,请姜诺回她单独的小府邸了。
早有两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嬷嬷在此地等候。
六时道:“姑娘,这两位都是姜家账房上的嬷嬷们。”
姜诺朝她们一一行礼,之后开门见山道:“两位嬷嬷也晓得,我母亲除去实业,还有一笔可观的银钱嫁妆在府邸,可如今那几个匣子却几乎是要空了,如今是伯母在管家,我一个姑娘家,也只好趁着没人才能去查那匣子里的账目,这几帐都是数出来的现有的钱数,这一张是母亲的嫁妆单子,麻烦合在一起,再算出少了的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