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檄霍然拉开被子,坐直身子:“备马。”
“陛下……”王公公等人犹豫:“天色已晚,陛下要去何处啊……”
宫道幽暗,李檄乘车径直去了侯府,他走下车大步来到姜诺庭院的阶下,外头侍奉的小厮侍女不认得陛下,只觉冷月的寒冽在这俊朗冷峻的男子身上有若实质。
六时正趁着月光,坐在阶下用扇扑蝶,瞧见李檄,以为是在做梦,掐了自己好几把,才陡然一惊,忙遣人堵了大门不放出风声,又让人将李檄迎到厢房:“陛下,姑娘已经歇下了。”
“诺诺……”花窗后依稀能看到她的倩影,李檄站在阶上,沉声道:“诺诺,这次……朕回去便寻了折子,你的猫叫圆圆。”
“你最喜欢的那家店叫……叫飞霞阁……”
“你父母……他们的祭日我也记得了,是在十七……”
“诺诺,这次,朕全都记住了,记在心里了……”
六时等人瑟瑟发抖吓得不敢上前,李檄贵为天子,身在云端,平日里皆是威严冷峻,如今却这般动情,真是陌生得有些可怕,她们生怕等陛下酒醒了,怕就要将她们几人灭口……
随着一阵幽幽桃花香,门吱呀一声从屋里推开,姜诺还未睡,正半躺在床上和吉祥在下棋,此时她匆匆出来,如黑绸的长发柔滑散下,松披了月白色披风,用折扇轻轻遮住半边容颜:“陛下是醉了吗?”
一和姜诺那双眸子对上,李檄便愣住,此刻夜风一吹,有了几分狼狈的清醒。
“诺诺,你还有何话想问朕?”李檄仰头望着姜诺,心里安定几分:“那些折子,朕都已仔细翻看,铭记于心了……”
这一次,他定然不会沉默以对,让她心伤。
“那劳烦陛下忘掉吧。”姜诺心底叹息一声,淡淡道:“臣女的喜好,自己记得就好。臣女不敢,更不该强迫陛下……。”
“陛下心怀天下,若是因了臣女分心,臣女也担不起这般罪责。”
李檄定定的望着姜诺平静的面庞,他本以为,听他讲出这些细节,她定然多少有几分动容。
这次,他又猜错了。
李檄移开目光,轻咳道:“朕本该记住的。”
“日后不管多忙乱,朕这颗心,都会腾出一部分来留给你,何事,何人,都不能占据。”
她的喜恶,她的琐事,他向来只觉是小事,从未真的留意上心。
可若是不知喜恶,不知琐事,又怎是真的在意了这个人?
月光下,姜诺静静望着李檄英俊的面庞。
若是他提前半年说这些话,她会奋不顾身的抱住他倾诉衷肠。
若是他提前三月说这些话,她会又哭又笑的点头说好。
就算是提前十几日说这些话,她也仍会动容。
可偏偏是此时,她已死了心,断了念的此时。
是上天戏弄,也是上天眷顾。
她还是未嫁之女,难道一世就该是他李檄的,退婚了便真的不能再嫁?仗着无人敢拦,在她闺阁前诉衷情又是哪一出?
姜诺仍用折扇半掩着面道:“真的不必,陛下,如今天色已晚,陛下何等贵重身份,还是速速回宫为好。”
“诺诺,按了婚约,当朕的皇后吧。”
李檄抬起剑眸,低声道:“诺诺,你一日不应,朕便一日不安,一月不应,朕便一月不安,一生不应,朕这一生,都无法心安。”
月光如纱帐般笼于二人之间,姜诺站在阶上,任由徐徐夜风吹起披风一角:“陛下总说自己的心,何曾问过臣女的心?”
李檄微微抿唇,目光定定的落在姜诺眸上。
“臣女离了陛下,此心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