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道:“大概知道,是改革旗务吗?”
苏曳道:“是的。”
僧格林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千里独行。”
苏曳道:“什么?”
“哦,没什么。”僧格林沁道:“就是想起小时候放羊,发现草原上的马是成群结队的,狼群也是成群结队的,羊群也是成群结队的。唯独天上的苍鹰,孤孤单单。”
之前,僧格林沁和苏曳完全敌对,甚至仇恨。
对他做的事情,也完全不了解。
而最近短暂的同行之后,而且经历生死之后,很多事情也看得明白了一些。
他至少能够感觉出来,苏曳要走的路,真是世界上最难的路。
也是最彻底的路。
如果单纯要谋权篡位的话,真的没有必要去改革旗务的。
恰恰相反,你大搞洋务,赚越来越多的钱,然后把钱分给这些八旗勋贵,大家就都拥护你了。
你改革旗务,就是要砸掉几百万旗人的饭碗,就是自绝于几百万旗人。
而你偏偏还要裁撤湘军,要彻底打压地方督抚之权,这又是站在汉人的对立面。
不仅如此,你还要收回国土,还要彻底毁掉那些不平等条约,这又是站在洋人的对立面。
这何止是千里独行?
僧格林沁忽然道:“苏相,在河南你完全可以让捻军和发逆彻底杀光我们,可以让我病死,为何出手相救?”
苏曳道:“僧王代表蒙古,这个国家的复兴是整个国家的复兴,而非一族一姓之复兴。”
“让僧王死在战场上,让这么多蒙古骑兵死在战场上,虽然有利于我,却让蒙古离心。”
僧格林沁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苏相,改革旗务,可能要打碎几百万人的饭碗,你难道不怕整个满洲离心,几百万八旗离心吗?”
苏曳道:“改革旗务,是打破旧饭碗,端起新饭碗。”
僧格林沁道:“但是,大家伙只会看到打碎旧饭碗,看不到新饭碗的。”
苏曳道:“先威后恩,方能长久。”
僧王道:“苏相,你现在可没有什么党羽。”
做大事,却没有什么党羽。
苏曳道:“没有党羽,也就没有利益集团捆绑,也就不怕得罪人。”
僧王道:“还真是千里独行。”
接着,僧格林沁道:“如今朝廷中枢能够控制的其实只有长江以北,陕西以东区区几个省份。西北朝廷说了不算,东南几省在湘军手中,云贵广西山东皇帝远,关键那些地方大面积种植鸦片,苏相你又要禁绝鸦片,又要得罪很多人。”
“要搞洋务,至少要彻底收回东南几省之权,要彻底解除湘军割据。”
苏曳道:“是啊。”
僧格林沁道:“所以,旗务改革是不是可以往后延一延?”
“等到解决了湘军,洋务运动大面积铺开,并且步入正轨后再推行?”
苏曳道:“我也这么想过,那个时候国家财政也就宽裕得多了,阻力也会小得多。”
“但是,这一耽误大概要多少年?”
僧格林沁想了一会儿道:“七八年总是要的。”
苏曳道:“晚个七八年,国家就需要多掏两亿多两银子吧。”
僧格林沁道:“要的,还不止吧。”
苏曳道:“这么多银子,能办多少大事?能够让国家早崛起多少年?”
僧格林沁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只要抓住军队,就掀不起大浪。或者说,就算浪再高,也翻不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