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始终不甘,始终难捱心头折磨。
他也始终不愿相信,那个常唤他一声“延尘”的挚友,如今已身埋黄土之下,再无声息。
那般鲜活的锦衣少年,怎么会就这么没了性命?
只杀一个信王,怎么够?
那么多该死的人,都还活着。
但,他们活不长了。
坐在书房中的桌前,卫韫的指节曲起,紧紧地攥住了衣袂的边缘,青筋微露。
桌上摆着一桌的饭菜,尚且氤氲着浅淡的热气,可卫韫面前的玉筷却仍放在止箸上,并没有半分要动筷的意思。
“卫韫……卫伯说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你就吃一点吧。”谢桃坐在卫韫的对面,看着他坐在桌前,始终纹丝不动,她就开了口。
从她刚刚过来的那个时候,盛月岐就已经告诉了她齐霁去世的消息。
当时谢桃的脑海里骤然闪过那位时常爱穿着青色衣袍,眉眼温润,总爱笑眯眯的说些玩笑话的世子爷的模样,她也是无法相信,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没了?
谢桃还记得,是他将她从那个令她如坐针毡的梅园里带出来,也是他时常给她带来许多她都没有吃过的美食。
有时候得了什么好的厨子,他还会割爱让那厨子上国师府里两天,美名其曰,要给国师府的表小姐改善“和尚庙”里的寡淡伙食。
从梅园开始,再到后来的厨子,亦或是他时常给谢桃送来的小玩意,小零食,外头渐渐还有了传言,说南平侯府的世子爷,怕不是看上了国师府里的表小姐。
为着这件事,齐霁还极有求生欲地跟卫韫解释了多次,甚至还拍着胸脯保证,“你看上的姑娘,我可是不会动那歪心思的。”
“卫韫,你吃一点吧。”
谢桃索性站起来坐到了卫韫的身旁,拿了止箸上放着的筷子塞进他的手里。
可卫韫握着筷子,抬眼看着眼前的谢桃时,他纤长的睫毛颤了一下,那双眼睛里像是一瞬之间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情绪。
手中的玉筷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断成了几截。
卫韫抱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儿。
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头,那双眼瞳里仍有血丝,隐隐泛红。
“桃桃……”
他开口时,嗓音又低又哑,竟还带着几分细微的哽咽。
谢桃什么时候见卫韫这样过?
在她眼中,他向来强大,仿佛无所不能,也从未在她眼前,显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
她却不知,
在这世间,能令卫韫在意的人很少。
从他的母亲离世,父亲被斩首的那一日始,从他后来在那个堪比无间地狱一般的地方被人背叛,暗算的那时候始,他在这世间,便再无任何在乎的人了。
但后来,却到底多了一个齐霁。
齐霁在他心中,是恩人,更是挚友。
虽然他从未言明过。
而今,却是再没有机会了。
即便卫韫用了最极端的办法,一刀刀地将信王折磨致死,即便他将信王私牢中守着的那些私兵全都杀了个精光,但他始终还是无法消解此刻心中的痛苦。
“如今,我只剩你了。”
卫韫的指节紧紧地扣着谢桃的手臂。
在谢桃看不到的地方,他眼尾有透明的湿润滑落在她肩头,浸润出一点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