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炕上只剩了陈小蔓一个。
能在蚊子的包围中睡着也是不容易,她穿衣到院里梳洗,就见五岁的妹妹陈小草正跟二舅家四岁的秦二妮蹲在大黄身边给它顺毛说悄悄话,秦氏娘则在旁边晾晒洗好的衣服。
大黄见到小蔓出来,立刻摇着尾巴冲上来求抚摸。
陈小蔓摸摸它的大脑袋,“今天没饭,自己去山里找吃的啊,快去快回。”
大黄“哈哈”地扑腾几下,转身就走。
大舅母张氏靠在厨房门框上阴阳怪气地道,“一点事儿也不懂,大黄能抓到活物干嘛不让它多抓几只带回来?家里好几天不见荤腥了!”
陈小蔓眼皮一抬,“舅母想吃?”
张氏舔舔刀子一样薄的唇,用力点头。
陈小蔓点头,向走到院门口的大黄喊道,“大黄,多捉几只耗子叼回来,大舅母要吃。”
张氏目瞪口呆,“哪个吃耗子!我说的是鸡,鸡!”却听院墙外的大黄汪汪大叫,然后传进一声低沉地训斥,“畜生,才几天就不认主了?”
这声音……
张氏、秦氏和陈小蔓同时转过头,见到跟大舅一起走进来的男人,眼睛同时瞪大。
陈祖谟?
陈祖谟生得好,身上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新科状元身份加身,春风得意中透着无比的自信和憧憬,看起来的确是人模狗样的。
但陈小蔓最讨厌这种人面兽心的小白脸!
她把洗脸水洒进菜地里,“娘进来帮我梳头,小草进来换件衣裳。”
看着她们母女三人先后走进屋内,陈祖谟眉头微皱,眼珠转了转,“小草,到爹这里来。”
跑到门口的陈小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黄一头顶了进去。然后,大黄在门口一蹲,气势汹汹地盯着院里这个不给它肉骨头,还揍了他主人的混蛋。
屋内,秦氏心不在焉地给女儿梳理长发,小蔓抬头叮嘱道,“娘,不管他待会儿说什么,你都不要同意再回陈家去,也不能让他把我和小草带回去。”
秦氏张大眼睛,“他们已经把咱们赶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让咱们回去?”
陈小蔓冷笑,“估计是没想到咱们能活着回来‘败坏’他的名声,急着回来收拾烂摊子了。待会儿他一定会假惺惺地让咱们回去,无论他许诺什么,娘你一定要撑住。”
正说着,就听院里响起外婆白氏惊喜的声音,“祖谟来了?”
陈祖谟躬身行礼,“是,小婿见过岳母!”
这个臭不要脸的,都把她休了还给她娘叫岳母干什么!秦氏差点把唇咬破。
但想到昨晚娘劝说的话,心里又有些犹豫,为了女儿们的婚事,要是陈祖谟道歉,她是不是应该跟他凑活过?
那厢,秦家老少已簇拥着陈祖谟进入堂屋,上了最好的茶水后,秦三好才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为啥岚儿说你把她休了,孩子也不要了?”
陈祖谟站起身一躬扫地,甚是懊恼地道,“此乃小婿之过。琼林宴上礼部尚书何大人得知小婿孤身在京,宴后赠小婿一名小妾和一个书童伺候。有道是‘长者赐不可辞’,小婿便留二人在身边伺候。
不想岚娘进京因此恼了小婿,口角几句便带着孩子搬出驿馆。小婿忙完公务再去寻她们母子,却听店家说她们已返乡,故抛开公务匆匆赶来,接她们母子回去。”
陈祖谟咬文嚼字的,但没读过书的秦家人还是听懂了他是来接人的,都高兴了。
白氏擦擦眼角笑了。
陈祖谟又走到东屋门口,隔着门帘弯腰道,“娘子,莫气了,带着孩子归家吧,在岳父这里叨扰,多有不便。”
这厮真真是没皮没脸!
甩开门帘出来的秦氏眼泪直流,“你说的倒好听,既写了休书我就不再是你陈家妇,陈家也不是我们娘仨的家了!”
陈祖谟依然不气不闹,脸上还带着温和纵容的笑,“娘子,那休书是为夫一时气急胡乱写的,未曾画押,娘子怎当真了?”
屋内的陈小蔓听了气得够呛,她从包里翻出那封她一直没看过的休书,只见上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竖行字:
大周嘉和三年六月初二,有夫陈祖谟,因妻秦岚不侍公婆且善嫉,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
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果然没有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