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先前同周潋熟识,知晓他身份,如今见他带了旁人前来,二人随意谈笑。也极识眼色,半句都不多嘴。
他叫店中小童奉上茶水细点,自己候在一旁,由得二人在架子前细看,也不打扰,忖度着时机,才上前去对着物件来历略说上几句。
棠梨瓯当年出窑只一件,不大好寻,好在谢执也只是找个由头,并非有意为难,在架上匆匆挑了几眼,指了件海棠花样的,掌柜的就忙让人包了起来。
周潋在一旁架上随意打量几眼,倒是被另一样物件吸引去了目光。
是枚凌霄花形的白玉簪。
簪身古朴,和田玉制,玲珑剔透,触手生温。簪尾末端雕了一蓬凌霄花木,枝叶扶疏,瓣蕊分明。
他拈起那枚花簪,递去谢执眼前,“阿执瞧,这个如何?”
“玉质清透,纹理鲜明,”饶是谢执这般见惯了好物之人,也不禁评道,“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一旁掌柜的精明,见状忙笑着上来凑腔道,“这位公子不愧是同周少爷一道的,眼光可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瞒二位,这枚凌霄花簪可是前朝旧物,是当年陈玄帝送给昭义郡主的生辰贺礼。”
“昭义郡主?”谢执回忆道,“是那位相传有倾国倾城之色,一笑可使百花含羞凋敝的郡主?”
掌柜的忙应道,“公子博学,正是这一位。”
“昭义郡主貌美,天下皆闻,又是陈玄帝掌珠。陈玄帝赐居昭义宫,又在宫苑内遍植凌霄花藤,取其‘凌霄无双’之意以喻郡主绝世之姿容。更命能工巧匠制此凌霄花簪,赐与郡主以作生辰之礼。”
“前朝覆灭后,昭义郡主殉国,此花簪也于战火间流落不明。小人前些年多番辗转,方从他人手中购得此物,如今存于架上,便是等公子这般慧眼识珠之人。”
周潋听得心中暗笑,待掌柜的去了一旁,低声问谢执道,“阿执觉得,他方才那一番说辞如何?”
谢执垂下眼,盯着那花簪瞧了一瞬,淡淡道,“一派胡言。”
“昭义郡主一事本就是前朝轶闻,史书工笔尚无详察记载,他倒说得头头是道,连人家宫苑里头种了什么花儿都一清二楚,怎么倒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总不能是家中先祖曾在前朝宫中谋生计,才这般熟悉罢?”
周潋没忍住,低笑出声,情不自禁地伸指,在谢执额上很轻地点了点,“你呀,”
“这张嘴也太厉害了些。”
“谁同你吵只怕也辩不过三句去。”
在宫中谋生计的还能是什么身份?店主若是知道自家祖宗平白挨了这一桶污水,只怕方才那番话无论如何都要吞回肚里再不敢提了。
谢执微微侧头,避过周潋手指,抬了抬眼道,云淡风轻道,“少爷若是嫌我牙尖嘴利,直言便是。”
“大不了谢执往后在少爷面前做个哑子,正好各自清净。”
周潋低低笑了下,声音低不可察,“我哪里舍得。”
他捏着发簪,朝谢执发间虚比了比,“故事虽不见得真,这花簪倒是精巧。”
“同你相衬。”
说毕,也不待谢执开口,便朝一旁的掌柜的道,“劳驾,这个也一并要了。”
“我直接收着,不必包了。”
掌柜的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应了,又吩咐了店中伙计将谢执挑的那盏海棠瓯送去周府,殷勤招呼着将两人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