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觉得自己大约是魔怔了。
他明明知道这人满口谎话,连姑娘家的身份都不见得作真,却又不由自主地去想。
假如没有这重身份桎梏,谢执对自己,可曾生出过真心?
月下赠曲,巷间挽簪,他同他在一起那样多时日,总该有那么一时半刻,窥见一点真心的影子。
那支凌霄花簪被他收在了枕下,一直未曾拿出来过。
寻不着契机送回,便只好搁置。
谢执若……若当真是如假包换的少年郎,以那样俊俏的样貌,定然收了不知多少闺阁女儿的香帕珠钗。
大约也并不缺这样一支簪子。
舌根涩得很,定是药味还未除尽,这次的大夫委实不大高明。
周潋想着,近乎赌气一般地抓了一把松子糖送进口中,尽数咬碎,也不待它化尽,胡乱将一口糖渣吞进了腹中。
眼不见为净,周潋打定了注意,将凌霄花簪用巾帕裹了,丢进空了的攒盒之中,打算一并收进柜匣深处,瞧不见才安心。
还未动作,清松倒先从外头回来了,在他面前晃悠小一刻,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小的方才在园子里,瞧见阿拂姑娘把周敬拦住了,正讨药呢。”
“讨药?”周潋心中微微一震,下意识地问道,“给谁讨的?”
话出了口,才觉出多余。
阿拂是寒汀阁的下人,她替谁来讨药,不言而喻。
“似乎是……谢姑娘,”清松度着周潋神色并无什么异样,才壮着胆子继续道,“听她讲,说是这几日起了风,谢姑娘从前的咳疾又犯了,身子不爽快,在屋里头养着呢。”
原来他病了。
周潋的手掌按在榻沿的锦被上,无意识地收紧,攥出几道明显的褶皱。
是了,谢执素来体弱,那样精心地养着都不见好,略经了风都要咳上好几日,何况那夜那样凉的池水。
“你可听见……周敬怎么说?”
“府中用的大夫昨日刚巧回乡去了,周敬说先给些疏散的丸药吃着,再略等两天。”
周潋突兀地抬起眼,声调都重了几分,“这是什么话?”
“生着病哪有等的道理?”
“难不成没了一个大夫,府中都不必看病了?”
清松面上有些为难,“这周敬是什么货色,少爷您也知道。”
“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
“谢姑娘的身份……他哪里肯费什么心思。”
他打量着自家少爷的心思,试探地提道,“您看……咱们要不要去请个大夫过来,给谢姑娘瞧瞧?”
指尖触到的花簪细腻冰冷,周潋垂着眼,怔怔地想。
不该这样的。
谢执骗了他,他合该狠心一些。
再不济,也要丢开手去,离这人远远的,方才稳妥。
这样想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吩咐清松道,“去将前日的大夫请来罢。”
“领去寒汀阁,悄悄的,别叫旁人看见。”
他说着,将凌霄花簪握在掌心,翻身下了榻。
他不为别的,只是去问一问。
问一问,那人是不是当真骗了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