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犹豫一瞬,还是从袖中取了锦帕,微微俯下身,动作很轻地在谢执薄透的眼睑上按了按。
“无妨,我不笑话你就是。”
谢执:“……”
这可是周潋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旁人。
他垂着眼,侧头避过周潋的手指,声音冷淡,“少爷口中说,心里怕是早已笑话过了。”
他说着,又拨了拨炉中的炭,再开口时,话音里带了几分隐忍,“左右我落在了少爷手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少爷若要笑话,谢执本也拦不得。”
“少爷自便就是。”
这人话说得狠极了,又不肯抬起眼叫人看,话音落地,周潋瞧得分明,那双眼又红了一圈。
叫人说什么好。
周潋头疼地叹了口气,索性将锦帕塞进了谢执手中。
“我心中想着什么,自己都还未讲,怎么阿执倒比我还要清楚吗?”
他先时同这人亲昵惯了,一时不察,竟将旧日里的称呼又带了出来。
算了,阿执就阿执吧——周潋在心中自我开解道——左右这名字也没设什么限,不管是谢姑娘还是谢公子,都还算合用。
“还‘刀俎鱼肉’,真要论起来,哪一家的鱼肉不是老老实实躺在砧板上,哪有同人使性子的工夫?”
周潋说着,见谢执手中仍捏着火筴,恐他一失手再伤着,索性另拣了把竹编矮凳,坐去他身边,抬手将火筴接了过来。
“病还未好,又被炭气熏着。阿拂平时看得那样紧,这时倒肯惯着你了?”
谢执冷不丁地被夺了火筴,心里老大不乐意,抿了抿唇,伸手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少爷今日倒得空。”
“来一回,才说了几句,一半都是拿捏人的。”
“少爷若看不惯,不如索性将谢执换个地方,也不必拘在寒汀阁里头了,直接在空雨阁寻个地方锁了,落在眼皮子底下,倒还方便。”
这人仰着下巴,下颌绷得极紧,眉眼抬着,一派骄矜神色,同猫平日那副惹祸后不肯认账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物似主人形。
周潋瞧着他这幅强词夺理的模样,气得险些笑出声来。
对着“谢姑娘”时,他犹要顾忌几分,唯恐唐突了佳人,此时对着谢执,却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了。
反正这人也只有惹人生气的份。
他站起身,将火筴丢去一旁,手臂一捞,干脆利落地把谢执打横抱了起来。
谢执骤然悬空,惊得低呼一声,一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了周潋脖颈,牢牢地搂住了。
“不是说要换个地方吗?”周潋淡淡道,“答应你就是。”
“从今日起,你就搬去空雨阁住。”
“周潋!”
周潋眉尖微挑,“不叫少爷了?”
怀中人一副气急了的模样,两颊晕红,眼瞳水亮,像是三月里新绽的木芙蓉。
比先前那副模样不知顺眼了多少。
“你放我下来!”
谢执挣扎得厉害,偏又因着生病力气不大足,周潋这几日捉猫捉出了心得,对付他更是轻松。
他一手揽在谢执肩上,一手抄在腿弯,见这人仍不老实,索性臂上使力,抱着人在怀中掂了两下。
“混账!”谢执骂他,气势汹汹地,搂在他颈间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眉眼处又洇了层胭脂薄红。
怎么会这么娇气。
“不许再动,”周潋掩了面上笑意,故意吓他,“不然就真将你锁在空雨阁,再不准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