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初一在外头喊,“旁边巷子里拐出来辆车,同咱们撞上了。”
不算什么大事。
周潋听罢,心下稍定,转头嘱咐谢执一句,“你在这儿乖乖坐着。”便掀起帘子,跳下了车辕。
对面马车上坐的也是位年轻公子,先他一步下了车,此时已在车前站着。见周潋下来,朝前一步,拱手见礼。
“天黑路滑,家中车夫一时未察,惊扰了阁下的车驾,实非故意。”
“车马损失,在下一定照数赔偿。还望阁下见谅。”
对方态度尚好,周潋也不欲多纠缠,问过了初一,得知车身无碍,尚能正常行路,便婉言谢绝了对方的赔偿。
“既如此,在下只好愧领了。”那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转而道,“在下周澄,家住杏子胡同,左手进第三家。”
“若往后车驾仍有不妥之处,阁下尽可来家中寻我。”
也姓周么?
周潋微奇,亦淡淡笑了下,道了句“不必”。
“阁下不必客气,本就是我的过失,总不好叫阁下白白受惊,”周澄面上的笑恰到好处,转而忽道,“说来,我瞧阁下第一眼,便觉亲切,好似家中兄长一般。”
“这样难得的缘分,若非今日天色已晚,定要同阁下寻一酒馆,把酒言欢一场才是。”
周潋:“……不必。”
最近遇上的人都什么毛病。
一个林沉,一个周澄,一个二个都说同他一见如故,都要拉着他把酒言欢,实在古怪。
他不耐烦再同这人多拉扯,正要寻个冷淡些的借口将人打发了,车上帘子一声轻响,谢执从里面探出头来。
“少爷,”他仰着脸,声音很软地叫人,“你不回来了吗?”
周潋一时也顾不上周澄,先紧走两步,站去车前,匆匆撂下一句,“在里面待好。”就将人重新塞回了车里。
再转过身时,只见周澄的视线落在车厢上,目光沉沉,带着说不出的阴郁。
那点阴郁一闪而过,没等周潋细看,便消失不见。
那名叫周澄的年轻公子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对着周潋微微一笑,像是随口问道,“车中坐的,可是尊夫人?”
“惊扰美人,在下这次罪过大了。”
周潋微微皱起眉,只觉这人言语中未免太没分寸,冷淡道,“天色已晚,周公子若无旁事,烦请让一让,好让车驾行过去。”
“这个自然。”周澄笑着,不动声色地退去道旁。
车轮扬起一蓬雪雾,辘辘声中渐远,隐没在夜色之中。周澄定定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停了良久,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少爷,”守在一旁的车夫见着车驾远去,忐忑地唤了周澄一声,“您方才……让小的故意往那车上撞,是因为知道那车上是,是那一位吗?”
天老爷,他瞧见周潋从车上下来时候,几乎连头也不敢抬。
他们这一处的人是被老爷偷偷从府上拨出来伺候二少爷和姨娘的。自夫人去世后,老爷一直都没再娶,渐渐地,底下人也都生了些另外的心思,指望着借姨娘这支能飞黄腾达些。
可谁知道,一年年过去,眼瞧着大少爷都快掌了家,姨娘这儿还连个名头都没有,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再无可奈何,念头也只得熄了。
大少爷家世好,有夫人外家捧着,为人又聪明,得老爷喜欢,衬下来,他们这边的二少爷就更排不上趟了。
这些年来,大少爷简直成了压在姨娘这一支头上的山,死死将他们按在底下,叫他们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今日若真知道那车上坐的是大少爷,便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驾着车往上撞的。
周澄显然瞧出了车夫的心思,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周家的马车上都有自己的形制。”
“周牍常坐的那辆带青篷,这辆却没有,府中能有几个正头主子,大约就是我那宝贝大哥了。”
除去同周牍见面,私下里,他从不肯叫一声父亲。
“那您……”明明知道那车上坐得是谁,还非要往上撞——车夫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抱怨——他那下若是劲儿真使大了,再伤着了车上的人,回头老爷知道,二少爷能逃得过,他可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