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非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泛红,他压低声音,重重地喊了他的名字:“向晚意!”这一声里竟还隐含着哭音。
向晚意好似被他泛红的眼眶给拿捏住了喉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急着让我回来做什么,现在说吧!我很累,想快点听完快点回去休息。”
“你认识丁大国,对吧?!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沈明非的声音又惊又恐又怒,额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炯炯发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向晚意看着他扭曲的面容,他怔了一下,没有任何回答。沈明非却不肯就这么忽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今天是分外黑暗的一天,反正都已经在黑夜里了,他不在乎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他语气执拗地继续问:“向晚意,你和丁大国很熟吧,你应该也知道丁大国干了什么?!”
说完后,两个人就像是雕像一般对峙着,互不相让,这样的沈明非让向晚意感到害怕和心虚。他错开目光,动了动酸痛的下巴,慢吞吞地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沈明非的脚下,一杯自己喝着,沈明非的始终随着他动作的移动而移动。良久,向晚意才重新坐回凳子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沉的叹息声:“是,我和丁大国是认识的。我和他认识的经过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可怜一个无依无靠的老人而已。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我只知道他目前因为涉嫌沈家灭门案被警方依法传唤了。再多点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回答,满意吗?”
沈明非听完他的回答,先前的激动瞬间消褪,他睁着乌黑的眼睛,此时看着寂静又悲凉,像极了冬季旷野无风的夜晚。“今天,刑侦大队陈光明告诉了我一些案件的细节,我第一次知道,听起来就像是小说情节一样不真实,可是你知道吗,更夸张的是丁大国恨透了沈家人,大费心机将沈家人全杀死了,却在给我的饮料中下了安眠药,让我安稳地避开这场惨案。这是为什么呢?我在丁大国的眼中为何会成为一个例外,我记得自己明明从未和他有过交集的啊。还有,陈队长告诉我,沈家七口人,除了我大哥是被刀刺穿心脏失血过多休克性死亡之外,其余的六个人的直接死因都是氰化钾中毒。我记得12月3日,是大元外贸公司发货的日期,我给了你十毫克的氰化物,那是剧毒化学原料,我担心你别有用途,始终犹豫不决,可是后来你承诺是用在电镀上,我又想着这么少的量应该也不会出事,呵呵——”,他抬眼看着向晚意,目光凛凛:“向晚意,我家人却都是死于了氰化钾中毒,你能告诉我这其中有何联系吗?”
向晚意咬紧腮帮子,太瘦指了指他,语气悲愤地道:“你认定是我给你家人下得毒吗?!我是恨你家人,可是我不至于此!怎么,在这里替沈家人鸣不平呢?!呵呵,真是笑话!什么时候作恶者还能有清白了!既然你这样认为,你大可直接告诉警察啊,今天那个陈队长阿里了,你怎么没说?啊!”
第60章再审
意料之外,沈明非没有接话。他看着嘶吼的向晚意,眼中最后的光点终于全部熄灭,他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神色灰败,他喃喃说道:“是你给我电话,让我给家里人说,那个刘领导是你的重要客人,要我们全家好好招待早知道早知道是我害死我的家人,是我害死了我的家人”,沈明非满心是又心虚又愧疚,又愤怒又无力,呆呆的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一会儿竟泪流满面。
脸上突然有种凉凉的异物感。沈明非收回目光,一道身影将他笼罩,向晚意弯着腰,正抬手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很粗糙很冰凉,动作缓慢,固执地仔他的脸上擦了又擦。沈明非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扪心自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向晚意红了眼眶,他站起来双眼低垂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即使你什么也不做,老天也会出手收了作恶的人,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丁大国已经得了绝症,晚期肺癌并发骨转移,只有一个月的生存期了,他这一辈子很苦,前半生妻子早逝,和女儿相依为命,过得清贫安宁,后半生女儿骤然离世,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他后半生的苦本不该他受的,这是你大伯沈涛是你沈家人生生带给他的苦难,既然他命不久矣,那些没来及算的帐总要结账了,既然欠债人已经不在了,那就父债子偿,兄债弟偿吧!这样不过分吧?”
沈明非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呢,我大伯曾经那样虐待你,你是否也助过丁大国一臂之力?”
向晚意走到衣架边取下外套和皮包,转头看着他,冷声道:“虐待?何止啊——”,声音戛然而止,他顿觉无趣且心累,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我很累,想回去早点休息”,他顿了下,而后想了想又道:“你出院后还是回你自己的家住吧,我和你实在不是一路人。”说完,再不看沈明非一眼径直摔门离开了病房。看着仍在晃荡的房门,沈明非仿佛看见自己正在沼泽地里,不断下沉,儿而岸边早已无人可以来拯救他了。
1月29日,原定于28日就要对丁大国进行的第二次审讯因丁大国忽然休克导致往后推迟,这一推就直接推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依然是那间讯问室,只是考虑到丁大国的身体因素,陈光明特意没有给他扣上铁环,让他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比起第一次审讯时丁大国的风轻云淡,这一次再见到丁大国,他整个人就像是冬季掉光的秃枝干瘪枯败,少了许多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