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明听出了来人声音里的焦急,心里头涌出一阵不安,看着其余三人都蔫头耷脑的样子,索性让大家都原地歇脚,他朝着那喊声的方向走过去。听起来声音很近,但其实相隔甚远。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那人才来到四人面前。来人不是陈光明的人,而是松原县刑警队的一个年轻警察,他浑身上下几乎被汗液浸湿,外套毛衣都脱下绑在了腰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一身壮硕的腱子肉呼之欲出。一看见四人,尤其是陈光明,他的眼中瞬间迸射出一道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映衬在黑里透红的脸庞上竟有着一阵年轻人的朝气活力。
他正要开口,就见陈光明对他先道:“你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年轻人心里有急事,三下五除二地把自个儿呼吸吐纳几次,就平缓了下来,他脸上带着喜悦,声音里也透着兴奋:“陈队长,疑犯落网了!”
陈光明闻言一怔,其余三人也从地上站起来,把他围在中间,急急追问:“在哪里落网的?”
年轻人眉毛上扬,伸出手往西边一指:“就在一个叫隆盛村的地儿被村民发现的。”
陈光明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刚才他们发现那一溜痕迹的方位!
“把地图拿出来”,陈光明示意几人,大伙儿忙把地图拿出来平铺在草地上,这是一份从林业局拿到的松原山平面地图,地图中清晰得将整座山林周围的村落都标注了出来,唯独没有这个叫做“隆盛村”的地名。他心中不免起疑,也对这个地方起了好奇心。
事不宜迟,他卷起地图,起身大手一挥,果断道:“走!我们沿着这条路走,看是不是通往隆盛村。”
而隆盛村里,向晚意终于在两天后吃到了热菜热饭,吃完饭,他又对着虚空处发起了呆,这才缓缓吐口气,脊梁一弯,软塌塌地瘫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来人的审问,可是他从日头正亮的时间一直等到了日头昏沉,才总算等到对方有了动作。
推开门,门口处站着一个人,身影被夕阳勾勒出一丝红边,神情完全掩盖在阴影中,只听见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响起:“怎么样,向晚意?”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向晚意眯眼看清了来人脸上那道蜈蚣状的伤疤,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看着陈光明,像是看到了久违的老友,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陈光明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一句就可以明白彼此真正的意思。
“还行,多年没有回来了,这次重走一遍,感慨颇多。”向晚意语气轻松地回答道。
陈光明眉眼一动,他往里走了几步,站在了向晚意的正前方,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这里是你的故地,有什么故事吗?”
向晚意目光越过陈光明的肩膀,落向了远处连绵起伏的松原山和那些缥缈的云雾上,似乎是在怀念,陈光明也不催促他,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从头到脚打量着陈光明满是杂草和泥土的裤子,笑道:“看来陈队长一定是从山里头一路走到这里来的,风景好吗?”
陈光明还真点头:“风景挺好,虽然山不高,但走得人少,反而更多了一份野趣。只是,没想到这半山腰还有个村子存在,当地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竟然能知道,你刚才也说重走一遍,看来这里不仅是故地,还是你非常熟悉的故地。”
向晚意轻叹一声,带着点无可奈何,说道:“看来是瞒不过陈队长了。我之前就想到了你们一定会沿着监控一路追到松原县,甚至会推测出我可能进山,然后翻山进入荣城的朝阳县,只是,陈队长也想不到我压根就不打算进入朝阳县,而是来到了这个半山腰几乎被人遗忘的小村子隆盛村吧。说起来,隆盛村还是我父亲当年短暂停留过的地方,那时候的人多么淳朴啊,看见陌生人也不会怀有这么大的敌意。哼,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离开了,连大名鼎鼎的陈光明队长都奈何不了我!”
陈光明看着他愤怒的面容,以往的儒雅温和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狼狈仓皇,陈光明平静地道:“犯案,破案,虽为对立,却惊人的相似。都是一环扣一环,少了中间哪一环都只能干瞪眼。我们能够追到这里,连这里的村里都惊动了,你应该能想象出此时为了抓获你布下了何种密集的一张网。我们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你犯了案,我们破案追捕,你闻风逃跑,不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吗,既然是游戏,那就是有赢有输,眼下你坐在这里,就这场追捕游戏我们赢了。”
向晚意身体一僵,连同脸上之前那满不在乎的笑容也好似冰冻了一般,一旦撑不住就会哗哗散落。他冷冷地看着陈光明,半晌才问道:“陈队长,我可以有体面的接受你们的讯问吗?”
陈光明早就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此时听他提出这个要求,倒也合理,而且警方现在也开始要求文明执法,人性执法,这个要求是最基本的,他没有拒绝和为难的理由:“等回去后,我会安排你洗漱下,也会让你吃饱穿暖,我们再进行审问。”
说完,陈光明对他微微颔首就打算出门自己也洗漱下,走在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很轻微的声音——谢谢。
陈光明的脚步顿住,他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而是对这声“谢谢”弄得心绪复杂。他没有回答,依然推门而出,将最后那一道余晖给挡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