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意的心脏狂跳,热血如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头颅,让他恍惚觉得高烧卷土重来,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他才要开口,却听沈明非道:“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
向晚意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敢。
他问心有愧——他亲手策划了这起沈家灭门案,如今被死者家属逼问,他无言以为。可如今自己像是一个被逼上悬崖的人,对方一定要一个答案。
他没了退路,可对方走到这一步,似乎也同样可怜。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觉得他们两个都像雨夜中无处可去的流浪狗,分明都是骄傲的,可面对彼此时,又那样卑微……
向晚意大半边身体都藏在背光处的阴影里,侧着的脸被浓重的阴影笼罩,晦暗不明。
沈明非看着他的长睫剧烈颤抖,分明已陷入剧烈的挣扎,他有些不忍。可他知道这个男人太傲太独,有的话有的事不狠下心去逼一逼,可能一辈子都听不到答案。
他开口道:“我知道血海深仇大过天,确实该报,可一旦杀了人,事情便难以收场。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你有了这个想法,我一定阻止你,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错了就错了,他们理应受到该有的惩罚,可是我不愿意看到你走到这一步!你这么年轻,这么有为,有大好的年华,不该为这些做错事了的人沾血。报仇的方法有很多,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自毁前程。可是,我终究失败了,我们都没有了退路。”
向晚意嗤笑,若当真等着某一天的恶有恶报,不说他,光说丁大国,就很有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99章大结局(2)
良久,向晚意才重新开口,低哑的嗓音中透着无可奈何,“我与你从来都是对立的,你这是何苦呢”
沈明非没想到他憋了许久才甩出这样一个理由,一时怒极反笑:“我何苦?!既然知道我苦,你连一点怜悯都不愿意施舍给我,现在又有什么权利来让我离开?”
他生气,气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真心话。又心疼,心疼他过去那么多年遭受的一切。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结局就是个死,也或许是这话里藏着许多纠结无奈,向晚意终于头脑一热,多年来的克制轰然坍塌——“沈明非,我不喜欢男人!我从来都不喜欢男人!更何况你还是沈家的小儿子!你喜欢我,愿意为我付出,那是你的事情,难道我要因为你的一点儿喜欢去感恩戴德,放下仇恨,甚至接受你的心意!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话一出口,向晚意就后悔了,果然人在不够冷静的时候不该开口。这话,伤人伤己。
果然,沈明非身体一僵,抬起的眼睛里满是受伤。
他看了向晚意冰许久,才道:“你的心果然很……狠!”
伤别人,不算狠,伤自己,才是真疼。他道出一声叹息:“说这样的话,何必呢?”
向晚意倏地抬头看向他,知道沈明非懂他……
也不知怎的,向晚意心底忽然涌出万般悲伤,眼底潮意翻滚,几乎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他不怕他对自己针锋相对,唯独怕这样仿佛没有底线的包容和理解,他何德何能,何种脸皮配得到他这份感情?!
沈明非沉默了半晌,才重新接上话头道:“有些话我想了很久,可每次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苍白乏力。”
说什么呢?道歉?自己是否有资格替沈家人向他道歉?请求对方的原谅?他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请求。说什么都不合适,索性不说了。
向晚意也跟着沉默下来。确实。如果是针对往事,在一切都已成定局的今天,不管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沈明非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好像很少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我其实很高兴。”
向晚意垂眸,看着桌上平静下来的开水表面,道:“我对你”,他顿了下,似乎在斟酌选择何种词语才不会伤害到他,等了会儿,才续上:“我不讨厌你。”
以前知道真相的他,对沈家人确实是毫无差别的抱着滔天恨意,恨不得让沈家人消失殆尽。
凭什么我承受彻骨之痛,你和你的后人还要享受荣华富贵?
可走得地方越多,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清醒。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也做不到完全不迁怒,但对沈明非,他确实真的恨不起来,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在案发当日放过他。
沈明非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终究化作一声长叹:“这些年,真的苦了你了。”其实他们都是有些像的,都是如此擅长忍耐,又如此倔强。哪怕知道许多时候不过白日妄想,也非要亲自撞一头不可。时至今日,看似当年的恩怨情仇都结束了,一切好像真的画上了句号。但真的都结束了吗?
这段日子,沈明非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自己是向晚意,自己是否会满意这种两败俱伤的结果?会客室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沈明非微微叹了口气,竟主动站起来,越过碍事的桌子,走到向晚意的身边,打开双臂,弯腰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抱住了他,“向晚意,我走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会再相见的。”
向晚意的眼睛蓦地睁大,胸腔中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剧烈翻滚,无比汹涌,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沈明非看他,脸上挂着一层笑容。是那种很浅很自然的笑,像柔和的春风轻轻掠过湖面时带起的浅浅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