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彩礼的事情,胡秀莲在她姐妹家借过了钱,再去借也是借不到的了。早知道赵家会蛮横到这种地步,那十几块钱当时她也不该给那瘸子他娘。
他们之前到别家就借不到钱,眼下家里这样的情况,人家怕他家完全还不起,更是不可能会借的了,当然他们也不想再拉下脸求爷爷求奶奶似的了。
到底怎么办呢,胡秀莲躺在小棚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憋得难受,每晚都这样。
宁金生看她来回翻身也十分烦躁,只问她:“不睡觉干什么?”
看宁波宁洋睡着了,胡秀莲吸口气问宁金生:“马上就开学了,咱们手里剩的这点钱,只够宁波宁洋一个人的学费,这要怎么办?”
还有家里欠的债越来越多,靠挣的那点工分,真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问题,宁金生也觉得喘不上气,深深吸口气片刻说:“怎么办?要么退学下来一个干活挣工分,要么……”
要么什么,夫妻俩在昏暗的夜色中对视一眼,想到一起去了。虽然有点下作不要脸,但这也是他们夫妻唯一剩下的还能试一试的办法了。
宁兰那个坏种卷钱跑了,不知道到底跑哪去了,茫茫人海根本没法出去找。宁香现在是跑了,可她学校跑不掉,开学她会回去的。
宁香手里有钱,给不出两百彩礼,但给个几十块钱补贴家里还是可以的。
但想到宁香的态度心里也憋气,胡秀莲又吸口气说:“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去学校找她只怕她也不会见我们的。这丫头石头心钢铁肠子,她肯定知道家里遭了多大难,可她就是不回来,连看都不来看我们一眼。”
宁金生深深吸口气,“她现在是大学生,身边都是有脸有面的人,就去她学校找她,她要是不想丢人,那就赶紧掏钱。掏了钱,我们什么话都不会说。”
胡秀莲想想觉得也是,既然她狠心,就别怪他们无情。低声下气求她没有用,那就只好来硬的,威胁她。她现在是大学生,光鲜亮丽得不得了,能不要脸面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现在过得日子不比要饭好多少,还要什么脸?
胡秀莲吸着鼻子使劲抹一下眼睛,“不要这老脸了!”
这张老脸和宁波宁洋上学考大学比起来,根本也不值什么钱!
宁香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把手里的绣活全部做完,她按照林建东给她画的路线图走回木湖公社。路上问了几遍人,倒是也没走太多的弯路。
早上很早出发,中午到放绣站交了绣品拿了工钱,同时又领了新的物料。
放绣站发的那张底稿,能做出什么样的绣图陈站长知道,但宁香自己原创的那一幅,他是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本来没对宁香的这幅绣品抱希望,但在看到成品的时候,他也结结实实被惊艳了一把。没等拿去苏城呢,他就打包票说:“就这个,肯定好卖的!”
宁香笑笑,“谢谢站长的肯定。”
陈站长开开心心收了她的绣品,想象着这两幅作品送到苏城,尤其其中那幅园林图,会多给他们木湖绣娘以及放绣站长脸,心里就觉得十分得劲。
因为开心,给宁香结钱都是极为大方的。在给宁香拿物料的时候,陈站长突然又想起些事情来,便关心试探着问宁香:“对了,听说你家因为彩礼的事情,家里被人砸了,是你家吗?”
这件事闹得非常大,木湖和里泽两个公社的人都听说了。陈站长当时也是听了这些传言和八卦的,还听一个技工人员说,被砸的就是宁香家里。
被问到这个问题,宁香不回避也不想多谈,简单道:“不太清楚,我没有回家。”
陈站长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就能看出她的意思,于是也就识趣地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没再问。他把物料拿给宁香,只还让她好好干活。
在宁香走的时候,陈站长还跟她说:“要是有什么困难,来放绣站找我。”
宁香有自信能扛下宁家的事情,就是公社放绣站现在拿她当宝贝,因为她在苏城已经有了名气。陈站长人本来就好,如果她想来放绣站支点钱,还是很容易的。
她没有什么困难需要陈站长帮忙的,但还是笑一下说:“谢谢站长。”
从放绣站出来以后,宁香也没有立即回去。她拎着物料又去了一趟公社的邮局,花钱买张邮票寄了一封信出去。
信是寄到甜水大队的,眼下她能抽空来公社放绣站,但不能回甜水大队。宁金生和胡秀莲每天要上工不会来公社,但到了村里,就算她再小心也会被知道。
宁金生和胡秀莲现在处在欲疯不疯的边缘,全靠喘着一口气还活着。如果抓到了她,在这种状态下,那还不得拆她的骨吃她的肉,不把她吸干都不会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样,这辈子,都别想她在宁家多花一分钱。
宁香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因为她得正常生活。这和学校远近无关,只要宁家人知道她在哪里,只要宁家人想找她,再远他们也一样会找过去。
如果宁兰不是逃了找不到了,宁金生和胡秀莲但凡知道她在哪,那他们肯定率先去找罪魁祸首宁兰。现在只是因为找不到宁兰,所以只能来坑她罢了。
但宁香不是宁兰,她也不会像宁兰这样,用自毁八百伤敌一千的方式去反抗,逃出去之后只能像老鼠一样活在暗影里,见不得光。
尤其在改革开放之前的这段时间,这样在外面逃窜,会活得像逃犯一样。倒不是怕被宁金生和胡秀莲找到,而是这个年代的人口流动本就受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