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发现,魏穆清继承了母亲的皮相和心思,与父亲的头脑及城府,故而既有清丽、出尘的容貌,又有一点就透、一闻千悟的天资。
而在方才,接过兔子时,她眼帘一垂,旋即弯开笑意,掩盖了刹那而过、索然无味的寡淡。
这样的伎俩还算成熟,却瞒不过魏玘的眼睛。
于情于理,他都应与妻子道破此事。在那之前,他想先听听女儿的说法。
魏穆清自然知晓魏玘的用意。
“只有清儿能救它。”
她顿了顿,凝望父亲,童声稚嫩如初,透出与母亲近似的坚定:“若清儿不要它,待它被送去尚食局,便不能活了。”
“要是周司膳没有来,那也罢了。”
“可她来了,还叫清儿瞧见,清儿就不能不管。”
魏玘聆听,注视着孩子的眸瞳。他唇薄,眉宇生得凌厉,此刻无笑,便沁出一股寒冽的冷意。
他不接她话,另道:“典仪染病,与你有关?”
魏穆清身子一颤,没有回答。
见她如此,魏玘明了七八,知她孩童心性、高估自身,不料他挑明真相,被他打乱了阵脚。
他并不追问,只看她,悄默无声地等她开口。
待到氛围近乎结冰,魏穆清抱紧兔子,终于白着小脸、启了声音:“清儿错了,但清儿没有害几位典仪。”
“清儿只是……想去弘文馆学习。”
四名典仪害病的背后,是年幼公主的哀声请求、前无古人的一次尝试。
自儿时起,魏穆清收获了无数关注。许多人观察她成长、留意她进步,而她确实天资聪颖,也相信自己定会不负众望。
后来,曾经的关注渐渐消失了。
魏穆清茫然不解,直至听见宫人私语,方知那关注只是好奇,并非对她的期许或盼望。
——真正的期待,被寄托于她未来的弟弟。
为什么呢?魏穆清不明白。
她也可以做得很好,甚至做得更好,为何偏要多一个弟弟?
抱着如此困惑,她一壁查阅医书,一壁观察父母,发觉二人并无孕育之意,便也放下心来。
可在七岁生辰之时,女官却告诉她,她往后要跟随典仪,学琴棋书画、女红礼仪。若是男儿,便可入学弘文馆,修习经史子集、为政之道。
她感到委屈,也越发觉着不公平。
于是,每位典仪上任前,小公主都会悄悄造访,与人陈明心愿。
几位典仪亦是女子之身,空有才华与抱负,却苦于世道不公、无法施展,便与公主一拍即合。
众人顶着欺君大罪,上演害病戏码,既是自污典仪之位,又是拖延时间、等公主长至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