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望向没有说话的岳红石,她看上去神情最惊慌,最想撇清关系。
反而眼神动摇了几秒之后,岳红石磕头道:“并非受骗,曹廉月所想,亦是学生所想。”
傅平安站起来走到三人面前,来回踱步,沉默不语,过了许久,在三人身形开始摇晃时,傅平安开口道:“你们如今可有后悔这等行径?”
范袏道:“并不悔,此仍乃学生心中所想。”
曹廉月道:“范兄并不受其扰,都不后悔,曹某又怎能后悔呢。”
傅平安看着岳红石:“你呢,你后不后悔,他们是为寒门说话,可是你作为黔首,就算朝中放宽条件,你也难做官,你知道么?”
她停顿,又道:“而且他们两个关系看起来好像更好一点,刚才还在怀疑你。”
岳红石:“……”确实。
她迟疑,听见陛下紧接着说:“朝中说你们是想犯上作乱,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毕竟若是放任了你们,其他人万一也觉得,这样可以搏一个名声却不会受到惩处,这危害可就深远了,朕真是没想到,到了今日,你们还是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厉害,自恃孤勇,以为是美谈。”
范袏一愣,曹廉月却道:“学生确实鲁莽了,但是若是人人都不鲁莽了,谁又开口说这第一句话呢?”
傅平安冷冷道:“狡辩。”
曹廉月道:“并非狡辩,而且,学生相信这也是陛下心中所想,不然为何陛下开六科,允许寒门与黔首入学,如今那些世家大族,反而不齿于进太学了,陛下会后悔么?”
岳红石吓得偷偷拉曹廉月的衣袖,曹廉月却又说:“陛下无非是想要水磨工夫慢慢来而已,若要以儆效尤,便只消推出我去就行,岳红石与范袏都忠心于陛下且有才学,陛下留得他们,也可做更远的打算。”
傅平安在心里为她鼓掌,但嘴上只说:“你都替朕打算起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曹廉月自然也不是不怕,背后全是冷汗。
其实三人心中自然各有所想,岳红石察觉到陛下没有真的生气,范袏和曹廉月自然也有所察觉,只是万一呢?天子之怒,谁又能等闲视之呢?
岳红石如今已经完全忽略陛下的美貌了,满脑子只是想,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想到,现实中陛下还真开口问她了:“岳红石,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查了你的履历,听闻你父母是京郊的农民,你怎么会想着进太学?”
岳红石道:“只是刚好少时师从一个落魄方士,学过一些炼丹之法,来太学只是想……想长长见识。”
“你既然已经长了见识,难道还愿意种地么?”
岳红石想此时自然要回答“愿意”,但她莫名开不了口。
她不敢欺瞒陛下,却也不敢说出真话,只好沉默以对。yhugu
她听见陛下长长叹息:“所以你们进太学,你们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为官,还是为了万民,是为了自己,还是为这天下,昨日朕给经史科的题,是什么还记得么,范袏,你先来说说,你的答案是什么?”
范袏道:“知易行难,虽知晓了道理,但如何去实践去最难的。”
傅平安道:“所以呢,如今你们知道朝堂被世家大族把控,那又如何呢,你们想要如何改变?朕设六科,已经困难重重,难道还要朕亲自分辨你们是否有才华,然后赐你们官职么?”
>>
曹廉月道:“……这自然不可能做到。”
傅平安道:“如今你们贴文,朝堂之上叫朕削减太学人数的声音越来越大,朕之难,你们明白么?”
范袏怔怔发呆,岳红石垂首不语。
曹廉月叩首行礼:“学生太过莽撞,请陛下惩处。”
傅平安看着三人,见三人脸上终于露出悔色,终于开口:“但朕会保下你们的,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朕的苦心。”
三人讶然抬头。
陛下正望着烛火,神情幽暗不明,她轻声开口:“朕一直有个想法,真希望以后选拔官员,能有个更公平的机制,但这件事,朕需要有更多的人支持,或许再过几年,有更多人支持的时候,朕会提出这件事,届时,希望你们是支持者中的一员。”
“望天长日久,汝等经历世事,仍能记得今日之言,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