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霍念生先开了口:"还有,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文港一怔,跟着站起来,穿上拖鞋跟他到门口。霍念生回身又问了一遍:“你一个人在这待着没问题?”
陈文港自然说可以,走之前,霍念生问他有没有手机,要了他现在用的电话号码。存好,拨了一遍,陈文港的手机响起默认铃声。霍念生瞥他一眼:“你也存一下吧,有事打我电话。”
随后他离开,好像走这一趟就为了把人送来落脚,进屋连鞋都没换。防盗门嘭地一声,隔绝内外两个空间,屋里这一半重归静寂。盯着冰冷的铁门出神半晌,陈文港才转身,慢慢踱回客厅。
目光落到茶几上,蛋糕还摆在上面,但霍念生走了,无疑就只能是他吃了。不然,放到明天会变质,就算保存在冰箱里也会融化,霍公子大概碰都不会碰这样的食物。
陈文港扯开旁边的纸袋,里面装了一个吞掌鱼三明治、一袋葡萄干吐司和一瓶鲜榨果汁。
按照保质期的顺序,他拆出三明治,和果汁一起果腹,把吐司放到冰箱冷藏室。
然后重新坐回沙发上。
独处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但立刻了人群和熟悉的环境,在这个玻璃盒一样的公寓里,无声的空气如同一团黏稠厚重的树脂,慢慢也将他凝固在其中,变得难以动弹。
长久的安静过后,陈文港像一尊活过来的雕像,他抬头环视,想这屋里会不会哪个角落藏着监控,随后又自行否决,这个想法显得可笑。霍念生把他关在这里能观察什么,做实验?
陈文港迟缓地伸出手,拿过那盒栗子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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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找到屋里的开关,关了主照明灯,只留下一圈不刺眼的灯带。
房间暗下来,弥散着均匀的弱光。一只溜进来的飞蛾失去目标,沿着天花板徒劳地扑腾。陈文港仰着脑袋,用大不如前的视力望着它重叠的影子。
他觉得自己像那只模糊的蛾子。
大
外面的天气再也控制不住,顷刻之间,暴雨如注,天幕漆黑如墨。
陈文港把头抵在落地窗上看雨。
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个台风,窗户封得再密,总有丝丝寒意不知从哪里钻进来。可想而知,这样的天气,码头区那间窝棚似的出租房现在必然已成水帘洞,没法落脚。但又猛然想起他为数不多的家当和要用的药,多半也要泡水遭殃了。陈文港心情很淡,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拮据狼藉的生活,是他从小到大甚至不曾体会过的。小时父亲在时他没吃过苦,父亲去世之后其实更没有。保外就医之后,倘若拉下脸,原本也不至于真的走投无路。最不济的情况,私下向郑宝秋求助,或者以前的同学,总还会有一两个知心朋友,愿意施以援手。
霍念生笑他清高,与其说清高,他只看到自己的懦弱。他宁可睡桥洞底下,也没有勇气再迎接那些怜悯异样的眼神。
时针走到十二点的时候,陈文港完成了这套公寓的初步探索。他到每个敞开的房间门口往里看了一下,但绝不越雷池一步。浴室大概又两个,在主卧有一个,在外面客厅有一个。
睡前洗漱要用,陈文港去了外面那个,推门正对洗漱台,挂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他抬头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低头研究淋浴,草草冲了个凉,尽量没碰到脸。洗漱台上放了套崭新的牙具,酒店里用的那种。由此判断,这不是霍念生常住的居所。他名下的一套房子而已。
大
翌日早上六点钟,陈文港醒了,他在沙发上躺了一夜,但越躺越疲惫,几乎等同没睡。夜间伤口发作,疼痒难耐,辗转到后半夜,才不知不觉闭了会儿眼。天亮之后窗外还在下暴雨,屋里光线黯淡如同黄昏。霍念生不在,他也拿不准对方的意思——是走,是留?
对着手机踌躇半天,还是放下,陈文港只是去了厨房,把冰箱里的吐司拿出来。再过一个小时,电话主动响了,是霍念生:"醒了吗?"
>他打过来的时候,陈文港一手正提着玻璃壶倒水。他右眼几乎没有视力,难以和左眼配合判断距离,玻璃壶一抖,挂倒了细长的杯子,在桌上滚了一圈,抢救不及,掉了下去。
霍念生隔空听到噼里啪啦好一阵动静:"什么东西打了?"
电话另一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陈文港终于出声:"不好意思,水壶和杯子,我赔你一套吧。"
霍念生说:“不是值钱的东西,你不管了,待会儿有人过去。”
雨下到中午,有人按铃,一个干练的职业女性在门外:“陈先生是吗?”
她手里提了几个纸袋:“我是霍总的生活助理,姓杨,或者你叫我Amanda也可以。”
陈文港把她让进屋里,Amanda面无异色,进门直奔厨房查看,地上一片干干净净。陈文港擅自翻了抽屉,已经用塑胶袋装好所有的玻璃片,又找到宽胶带,在外面厚厚裹了一层。
Amanda看到他手上划了几道口子。
她的任务变成找医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两个陌生人待在一个屋檐下,气氛有些不尴不尬。Amanda撕开了一包医用酒精棉球,在盒子里翻找镊子。陈文港已经看到了,他伸手去摸:“你给我,我自己来吧。”
抬手的功夫,又碰倒了红白相间的医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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