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清秀面孔如此熟悉,可昔日娇弱惹怜之态,已被疲惫与沧桑替代。
秦缨怎么也没想到,被阿依月为难之人,竟会是卢月凝。
她离京之时卢家的案子尚未判罪,未想到月余之后,卢月凝竟入了云韶府。
“你被充入云韶府了?”
面对秦缨惊问,卢月凝惨笑一声,她将眼底嫉恨隐去,又俯下身,“奴婢拜见县主,还请县主为奴婢们做主——”
秦缨瞠目片刻,很快定神道:“你们先起来。”
她看向阿依月,“公主不喜欢的话,她以后就叫凝儿,还请您莫要为难她们——”
阿依月还要再说,秦缨柔声道:“您还要请求陛下为南诏解决水患,何必要为了这些小事横生枝节?倘若您以后真要留在大周,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不是吗?”
阿依月唇角紧抿,看看她们,再看看秦缨,终于道:“好,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们走吧。”
卢月凝捡起笛子,拉着身边宫伎站起了人,那宫伎还要行礼,却被卢月凝拉着离去,阿依月看着她们的背影道:“那是你的仇人?”
秦缨失笑,“这倒不是,只是旧识罢了,她本也是高门贵女。”
阿依月兴致不高,收起鞭子道:“我知道你比男子还会探寻凶案,明日我去你们府上寻你可好?你若是要办差,我也可随你,我想看看你这样的大周女子是如何当差的。”
见秦缨一副拒绝之态,她又道:“你不是说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吗?适才我听了你的话放走她们,你难道要出尔反尔?”
秦缨被她强词夺理绕得哑口,阿依月却一锤定音,“就这样说好了,雪太大了,你快回府去吧!”
她转身便走,秦缨实在哭笑不得,待回到秦璋身边,立刻问道:“爹爹,卢家的案子定罪了?我适才看到卢月凝成了宫中
乐伎。”
赴宴的人已走空,秦璋这才带着秦缨朝外走,又道:“九月末定的,她父亲被判了斩刑,卢氏其他人判了充军流放,她成为宫伎虽有些屈辱,但至少比流放好。”
父女二人出门,待上了马车,秦缨才叹道:“这个季节流放,凭她的身子,的确凶多吉少,只是未想到回来第一日便遇见了。”
秦璋道:“从前朝开始,便有罪臣之女被充入教坊的规矩,做乐伎还是好的,许多小姑娘甚至要流落风尘,你千万莫要为此自责。”
秦缨心腔微热,“您放心,这一切皆有法理可依,况且,犯错的人许连悔恨都无,伸张正义的人又怎要因她们付出代价而自责?女儿只是感叹人生际遇变幻。”
秦璋抚了抚秦缨发顶,“好孩子,我们回家——”
车轮辚辚而动,外头风雪呼号,马车里却暖意融融,秦缨说了办差之行,轮到秦璋说起府里之事,在秦璋絮絮之声中,马车也离侯府越来越近。
时隔月余归家,白鸳比秦缨还要高兴,刚进府门,秦广便上来道:“县主的行礼都送回您院里了,但冯聃说有部分是您带回来的礼,便放在前院未动。”
秦缨一听忙道:“爹爹快来看看,其实也没什么礼,都是路上沿路收的特产,后来去了江州,谢家大小姐临走之时又送了些——”
秦璋哪里稀得这些东西,但因是秦缨带回来的,便来了兴致,他拆看一样,秦缨便讲一讲来由,这些地方官员的殷勤与讨好,也令秦璋哭笑不得,没多时,秦缨忽然看着一个包裹道:“这是何物,不曾见过——”
白鸳便道:“县主记得在慈山县渡口取了行李?好像是楚州刺史那边备下的,皆是些珍奇药材,打开瞧瞧便知。”
秦缨拆开,入目便是一根蜡烛粗的山参,不禁扶额,“真是防不胜防。”
秦璋此刻疑惑道:“慈山,便是那个县令被害之地?”
秦缨颔首,“是我们南下第一站。”
说着,她又从包裹之中取出两只锦盒,“父亲,此物乃是香膏,或许对您修道有益,听闻是百花百草精华炼制而成,您可试试——”
秦璋又生疑惑,“百花百草膏?”
秦缨听出不对来,“您知晓此物?”
秦璋颔首,“前几日城中也有人在贩卖此物,听闻正是前次南下的段柘与郑钦带回了此物,后来发觉此物甚好,令人南下采买,也不知哪个商贩知晓了此事,便命人往南方开了一条运送此物的商道,一时世家争相抢购,尤其是爱好香道者。”
秦缨啧啧称奇,“段柘与郑钦看着也不似喜好香道之人啊,此物真有如此神效?”
她掀开盒盖轻闻了闻,只闻出一阵草木清香,便随意道:“南边早已流行此物,京城是物以稀为贵罢了,父亲不喜欢便不必用,给其他随从用也可,您看这块墨玉,这是谢家大小姐准备的,给您刻个镇纸如何?”
秦璋笑开,“女儿说好便好……”
至二更时分,秦缨才回房歇下,一路的舟车劳顿,在沐浴后疲惫至顶峰,秦缨倒下便睡,再睁开眼时,外头东阳初升,雪光晴照,秦缨愣了愣,这才想起已经归家,她在松软的床榻上滚了滚,利落起身去陪秦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