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希还没来得及抓住乱步,他就快步跑开,似乎想要把一切都远远地甩在后面。
在搜查当时她还没心没肺的一边扫一眼尸体的信息一边碎碎念说什么死状太惨烈了吧,然而在后面乱步推理出事情真相的时候,险些被玻璃刺中时,她突然眼泪“刷”地一下就出来了,差一点……差一点这个依赖着自己的少年就要失去生命了。
这点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假如她再敏锐一点,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的。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对生命有了这种戏谑的态度?
共情实际上是件辛苦的事,但如果连最后一份理解都做不到的话,酿出来的苦果又有谁能够彻底承受?那样的重担,会把人压垮的。这年头能提取情绪价值的都是稀缺物种,罕见程度和大熊猫差不多。
那双鸢色的眸子看着她品尝着痛苦,又将自身完全抽离出来,以笔疯狂书写着无人知晓的故事。
小小的津岛修治还并不能够理解作家这一群体,但毫无疑问的是,被仆人带走之前,这个少女作家带给他的印象远比书本身更加深刻。
“写书……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吗?”?
从新鲜的谋杀案中抽离开来,重新回去,回去那一成不变陈腐的老宅,处处谨慎的家仆,和无处不在的规矩。
他唯一记住的,就是那天的拥挤人群中,始终没有放开过他的手。
“姐姐……”你能带我走吗?
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只可惜他没能对小说家说出这句话,就被仆人带回了那个过于压抑的地方,然后……接受符合身份的“教育”。
即使是被扭曲过的灵魂与真实,也会因为文字的璀璨而互相吸引。
孤独是什么,他一定不理解,但他又时时刻刻与孤独作伴,或者在孤独中习惯了孤独。
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懂事是一个很危险的事,为什么懂事,因为看到了人性和世界的黑暗面,黑暗已经投射在内心,对周围的世界会有一种隐藏的恐惧,不想被恐惧的黑暗吞噬就必须紧紧依靠在养育人身边。??
她想了很久,发现最合适自己的词应该是“爱位缺失”。的确,她的家人对她非常偏爱,而她却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里成为了失败者。更多时间在学校,被扯去的可能存在过的正常交际,于是那种彻骨的孤独伴随她的一生,唯有用笔才能够真正表达自我。
而她自己……也该反思一下态度了。
不要寻找救赎你的人,要成为自己的救赎。
这点,对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个人的李夏希而言,再清楚不过了。
工藤优作哪里看不出来这位少女和江户川乱步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事实上有过照顾江户川乱步的念头,但现在还是让少年少女之间的矛盾处理好了再说。
“……非常抱歉,工藤先生。”夏希有些窘迫,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以一个合格的监护人身份和人家真正有关联的长辈说话,“我先把他找回来吧!”
方才的情形的确十分危急,至少工藤优作自己都看得出来这个名为“高井夏希”的少女是被吓到了。不过,既然乱步并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家人之间可不一定要有血缘关系。”靠谱的成年长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他想有希子应该会喜欢这个少女。
少年躲在阴凉处把自己像蘑菇一样缩着。
不用抬头他就知道谁来了,但是并不想看见,故意把头别在一边,脸上是两道长长的还没有干净的泪痕。
她也蹲了下来,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
“第一次遇到你时,我问过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那时我还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只能用那种模糊的说法。”
“你知道吗,我一直想收回那句话。”
她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连带着乱步也因为这场短暂的沉默而紧张了一秒。
“跟我回家吧。”
江户川乱步小心翼翼地向她展开他所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冰山一角。他的眼睛亮的好像霎时要落下泪来,就像那星星点点而又寥远的万家灯火,美丽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