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郡的城门年代久远,前朝修建,太宗朝再几经修缮,如今早已斑驳,启闭时还伴着碎屑,几日前又遭到流。民暴。动,城门晃得愈发厉害。
谁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中朝的混乱危及邻边的晋国子民,导致大批流。民被迫向南迁徙,侵入南朝各个郡县,朝廷发觉此事时,已经涌入紧邻临安的长郡。愁怀了一众玩忽职守的大小郡官。不断递增的人口已然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些山匪流寇也趁势作乱。
半月以来,出逃的人群你推我搡,齐齐向城内涌去,城门加了几道门闩也无济于事,反而震荡得近乎坍塌,守卫城门的兵士只好以肉躯抵住,日夜警戒,苦不堪言。
望着眼前混乱,长郡郡守急得满头大汗,踌躇不定地在城头上走来踱去。
“使君,大王还没打算出来么?”一郡官实在忍不住,跟在郡守身后滔滔不绝,“城门一直关着,城里的人出不去已是怨声载道,城外的百姓商贾也是叫苦连天。商贾行商做买卖,百姓农作耕种,流民饿肚皮就来糟毁良田,抢人钱粮,骂来骂去也都是我们这些郡县官员。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呀,得赶快请大王出面才是。”
郡守烦得要死,“大王闭门不见,我能如何。”
临江王对流民之事置之不理,只叫他们各司其职,不要焦躁。这就罢了,连朝廷下来协查督办的凤阳阁也对临江王的行为视而不见。
郡守长叹一气,下了城径直往官署去。
城内戒备森严,交错的街衢沉静如死水,兵卒们来回巡逻,木冷漠的表情一如城外流民眸中流露出的绝望。
而此时在专供行人住宿的传舍里,与之肃穆截然相反,到处是初春的活泼气息。
天井中有颗巨大无比的参天古木,云云蔽日,古木上苔莓盘结,几丛繁茂的枝叶一直延伸到庑廊。
真珠卧躺在古木掩映的廊檐下,闭着眼小憩。
伏辛道:“主君打算何时见郡守?”
“为什么要见他?”真珠盯了伏辛一眼,伸手够盒里的糕点。
见她够不上,伏辛把食盒向前推了一下,“主君若不尽快平定混乱,怎能和公子重逢。”
真珠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咬着点心,“陛下命我镇压,实际是强行驱逐。他们也是大晋子民,因战乱被迫迁徙,为什么要驱逐而不是采取措施安置?强行驱离不可行,开仓放粮也只能顶一时……孤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没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岂不被那帮郡官烦死。”
伏辛不解,“主君在这里又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真珠坐了起来,“去准备两身布衣,明早我们出城一趟,悄悄地去,别让人发现。”
伏辛一脸疑惑,“出城?”
真珠忽然皱眉,直挺挺地倒向茵席,郁闷地叫了一声,“找事的人来了。”
是的,有人来找不痛快了。伏辛早就发现有客来访。
人未到,声却先至,“有的人好不知羞,身为帝女也不矜持自重,四处惹人看笑话。”
洞门口,高髻修鬓的美人在侍女簇拥下穿庭而来。她身姿袅娜柔软,面庞妩媚如花。
谁想得到呢,阳阿公主就是那位协助她的督查,无怪乎,不来拜见自己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不禁佩服元玮的领悟能力,派阳阿来监视自己,顺便制造点麻烦,届时杀她简直是有理有据。
真珠失笑道:“临江王要是持重,昏庸荒诞、不知廉耻的名声岂不名不副实。人活着,总要搞出点名堂,在史册上留下一笔。好人我是不成了,让名声臭下去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阳阿掩口笑起来,“六姊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真珠支着脑袋看她,“我少年就离京,临安对我的所作所为竟比临江人还了然于心。这些年真是辛苦八娣了。”
阳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六姊名声远播,关我何事。”
她自认为那些事做得天衣无缝,元真珠又是如何得知,被人故意抹黑的名声背后是自己推波助澜?
“我整天忙得很,大小事务都仰仗我一人,根本没工夫打听六姊的私事。”阳阿端起了陶杯灌了一口茶水。
“哦——!”真珠拖长声调,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八娣真不简单,从八岁开始就忙了。”
她夸张地睁大了眸子,一旁的伏辛也忍不住想笑。
阳阿红了面颊,“你胡说什么。”
为避免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她理智地结束了话题,“六姊玩够了,是不是该去管一管正事了?”
真珠冷笑,实在懒得搭理。
阳阿以为她怕了,顿时扬起美丽的脸庞,“郡官们可都等着你呐!”
“我又没长三头六臂,寻我能作甚。”
阳阿娇娇地笑道:“谁说不是,他们自己不拿主意为国分忧,凡事倚靠上头发话,也不知朝廷拿俸禄养着他们这群酒囊饭袋做什么。”
一想到那些郡官和她发牢骚就有点烦心。不过今天看到那些贼匪流民朝城门丢石子的场面,一口就答允了郡守的请求,抱着落井下石的心态到传舍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