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不在这里,夫君,夫君……我与他失散了,不知他现在何处。”真珠只觉眼眶灼热,埋头喝羹,眼泪砸在里面。
少女有些震惊,“娘子受苦了,再用些羹罢,你这怀着身子,饮食可耽误不得。”
舀了一勺羹到她碗里,“要是不介意,娘子就在我这里暂且住下。家里就我和虎儿两个,屋子虽小,却也干净,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再去寻你夫君不迟。”
真珠敛衣深拜,“娘子的救命施饭之恩,六娘没齿难忘,如有他日,必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者我并非是为了你的回报于才出手相助。”说到这里少女笑了笑,“你叫六娘是吗?那我唤你六娘如何?”
真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应允,露出笑脸。
见她同意,少女拍手道:“如此,你也别唤我娘子了,怪听不惯的,还是叫我月娘吧,沈寅月。”
三人吃完饭,沈寅月进屋收拾锅灶,小娃娃虎儿继续蹲在篱笆下,揪着几根草玩。
真珠坐在树荫下,打量起沈家的茅屋,只觉这家人过得艰难。
饭饱易发困,她半清醒半瞌睡地坐在那儿,不敢真的睡了。
沈寅月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拍着她肩道:“我烧了热汤,来屋里洗一洗罢,衣裳我都找好了。”
“有劳。”真珠站起来随她走进一间屋子。
屋里摆设简陋,就一张木榻,屋子中央放着一只陈旧的木桶,刚掺入热汤冒着烟雾,旁边椸架上搭着麻布短裳。
“需要帮忙吗?”沈寅月将干巾帕递给她,指了指她硕大的肚子。
真珠摇头婉拒。
“我就在外面,有事记得叫我。”沈寅月拉上帘子出去。
真珠除了破衣衫,发现身上的红疹已淡了许多,躺进木桶,淡薄的氤氲将她淹没,似乎将这段不愉快的生死经历都洗净了。
但她无比清醒,今日遭受的罪,死去的人,终究成为心底最难忘的疤痕,而这,是她的同胞姊妹所赐。
沈寅月带足银钱,嘱咐虎儿不要乱跑,挎上竹篮出门去了,她走路极快,到村里屠户家买好猪肉,又去李婆婆那借了草药,来回就半个时辰。
回来时,真珠已经换了衣裳,有点短,正和虎儿坐在树荫下的石板上弹石子,玩得起劲。
沈寅月把药熬上,端了笸箩坐到门前做针线。
真珠擦了热汗,过来和她并肩坐着,沈寅月的左腕重新缠了布巾,活动的时候甚是不便。
她有些愧疚,“会不会留疤?”
“这个吗?不可能。”沈寅月把手腕晃了晃,“我没那么娇气,以前比这个厉害的多了。”
“月娘以前经常受欺负?”
“是我婶娘,经常打我和兄长,皮开肉绽的,疼死了,可我也不怕她。”沈寅月撇撇嘴,不在乎地和真珠说起家世,“我阿爹他当年可英雄啦,不顾家里反对执意和阿娘成婚,祖父母气得不行就把阿爹赶出家门,阿爹就和阿娘靠着织布打猎过活,阿娘病逝后,阿爹带我和兄长回了祖父家里,后来投军死在了战场上。”
说到这里,她大概想到了爹娘在世的情形,眼神暗了暗,“祖父在的时候还好,婶娘掌家后觉得我俩是累赘,处处看不顺眼,就开始用竹鞭打我们,忍了几年,兄长便带我逃到父母住过的地方,也就是这里。那几年我们过得不顺遂,兄长年纪越来越大,便娶了流落此地的外乡姑娘,生了虎儿。”
原来不是她的孩子,真珠看向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娃娃,听她说只她两人住着,“你兄长和嫂嫂不在家?”
“嫂嫂没什么福气,难产去了,家里越过越难,我便让兄长参军挣功爵,兄长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敢和我说,毕竟我还是未出嫁的室女,带一个孩子会耽误婚嫁。但好在阿爹生前和一好友定下婚约,那家人去年和我通了书信,答允等我十八岁便娶我过门。就是兄长他出去好几年,也不见传回音讯,着实叫人忧心。”少女专注地纳着针线。
真珠感慨,“寅月,你如此良善,终有好报。”
沈寅月只是笑笑,低头咬断了线头。
她一身粗布麻衣,面黄肌瘦,细看之下也有几分清秀,看她举止洒脱,不似一些村妇犀利粗鲁,足以看出她虽然生活凄苦,出身却不微寒。
沈寅月去灶上盛来汤药,原来她见自己中毒起了红疹,特地去村里借了解毒的草药。
“你是误食了毒果,又误打误撞吃了解毒的草叶,才没那么严重。”她解释。
两人你一言我一眼,太阳渐渐偏西,务农的村民陆续打门前经过。
沈寅月去灶头做饭,真珠坐着吹箎,她身上只剩下飞琼和刀,其余值钱的物件被两泼皮搜刮走了。
虎儿听得很认真,口齿不清地说:“阿爹,阿爹。”
“虎儿是不是想你阿爹了呀?”真珠抚他乌溜溜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