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爹,笛……”他点头,说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沈寅月倚门而站,端着食案,“兄长吹笛,他那时还小,难为记得这般清楚。”
虎儿跑上去,帮着拿箸子和碗。
晚上真珠躺在茅草铺的木榻,身上盖着半新的被褥,辗转难眠。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虎儿不知去向的爹,或许是沈娘子至诚的待人之心,转而想到死去的李晦,代号为“退”的密卫,再想到生死不明的兰重益和诸臣,心里满是凄楚。
四月的山墨绿苍劲,起伏的蝉声已经扰人心境,但潺潺流动的河水会缓解烦意。
转眼,真珠在沈家已住了大半月,身子越来越沉,腿脚也浮肿到行走艰难。
村里的人都知道沈家住了个容貌出众的孕妇,村里的年轻人每每路过沈家院子总是有意无意放慢步子,朝院内窥探。
到了初夏,大雁北飞,始终无人寻来。
真珠不去想那其中的缘由或者波折,有时候过多的猜测会摧垮人的意志,她想了想,与其着急,不如亲自去寻找答案。
真珠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沈寅月。
“你要走我不拦你。”沈寅月轻轻叹息。她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知道真珠不会长留此地,只是不舍,她们没有血缘联系,短短半月相处下来却胜似姊妹。
真珠这些日子承蒙沈寅月照顾,一饭一羹,如母如姊,大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表达的。
沈家清贫,为改善吃食,沈寅月常带虎儿下河抓鱼,或者卖了针线织布买来猪肉。真珠能做的极少,沈寅月做饭,最多帮她攒灶添柴,真珠做不来针线,就替她捋线头,或者教虎儿识字。拣了野果回来她做成果酒果浆,果浆甜甜酸酸,虎儿很喜欢,馋了要喝上一大碗,果酒多了喝不完,沈寅月就砍些竹筒拿去镇上贩卖,卖给过路的行人,卖给茶寮,如此也带来一笔收入,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却也减轻了负担。
沈寅月一早起来做蒸饼,好让她路上充饥。
虎儿拉着她衣角不放,一直问:“阿姨什么时候再来?阿姨还来不来?”
“会来的,等阿姨找到家人就来看你。”真珠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脸。
沈寅月装好蒸饼,包了一袋银钱,“钱虽不多,但能解燃眉之急,你也别说不要,走遍天涯离不得银钱,路上若是遇到了麻烦,尽管回来找我。”
又给她收拾了几件麻衣和鞋,包袱鼓鼓胀胀不知塞了多少物什。
真珠双睫湿润,拱手长揖,“搅扰多日,给月娘添了不少麻烦。此番如能平安回乡,必报月娘的大恩。”
“月娘无需你报恩,只盼你早日和家人团聚。”
沈寅月坚持要送她到村口。
这时,一个人影慌张地跑了过来,嘴里高声嚷着什么,一个猛冲差点撞翻了篱笆。
两人仔细看,却是村长家的小儿子。
“六娘,村口、村口……你快去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喘着,到两人面前站定,语无伦次道,“快去瞧瞧,是不是你家夫君?”
没等他把话讲完,真珠已经怔在原地。
黑袍素服的青年就站在他身后,行色匆匆,满脸胡渣,哪里还是那个风华绝世的公子兰,分明是落拓潦倒的浪迹士子。
真珠恨不得费奔上前投入他怀里痛哭一场,奈何身上力气骤然消失,脚似被定住。
还是兰重益几个大步奔到她眼前,将她扣进怀里。
他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揉碎了她,“真珠,我找到你了。”
真珠不争气地湿了眼睛。
兰重益擦着她的脸颊,分开一些距离,拂衣朝沈寅月跪拜下去,“恩人救吾妻性命,请受我一拜。”
沈寅月后退了半步,还是坦然地受了他这拜,而后扶他起来,“不是我说,郎君实在大意,害六娘颠簸至此……往后可别再弄丢了。”
她抹着眼角,真心为真珠感到开心,“你们夫妻重聚,想必有好多话要说,何不进屋一叙。郎君还没用饭罢,我去备饭,多少吃些。”
她牵着虎而,笑吟吟地去了灶房。
重逢的夫妻相携进了旁屋,把门合上。
太多的话要问,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两人的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温暖的相拥。
兰重益紧紧抱着她,胸腔都是疼的,失而复得的心情实难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