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后宫不是她所愿,但让人忽视的地方未必不能淬炼出锋利的宝剑。
真珠起身,王蓊华随她走到廊下。
“娘子你看那儿。”真珠指着紫台绛桃树的方向,笑容满面。
秋华绚烂,但树下乐工歌伎的面孔比秋华更具生机。
“今年乐府多增了二百名乐工,耗费庞大,朕有心裁减,但贵嫔决政,朕难以插手。”
真珠挽起了阔袖,露出热乎乎的小臂。
王蓊低头揣摩起她话中的含义,火旼忽然间从身后走上来,骇了她一跳。
真珠见状,打开腰扇徐徐摇动,“暑热难消,太阳下站久了最易中暑,娘子这就告退吧。”
王蓊欣然遵命,含襟退出。
真珠又在廊下站了小半会儿,偏头看了眼王蓊离开的方向,直到窈窕纤丽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紫台尽头,才抬步朝绛桃树的方面走去。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一个个晒得睁不开眼,御驾驾临,众人抖擞起精神,敛首行礼。
真珠挥着扇子,道:“别跪了,出宫吧,宫外可比宫中凉快得多。”
说着要走开,一声“六娘”将她定在原地。
侧目望去,从乌压压的人群中捕捉到一张素净的脸。她眯起眼睛打量此人,巾帻下的五官略有几分熟悉,再三辨认,脑袋里浮现出一个抚琴的布衣少年。
没想到,这个严大郎竟真的考进了乐府。
她穿过人群,抬步走向他。
严翠管扬起成熟男子的面孔,朝她微微一笑,“一别经年,不曾想六娘是皇帝陛下,翠管眼拙。”
他不知礼数,有人频频示意,真珠没有提醒,唇边噙起一丝笑,“你的阿爹阿娘还好吗?”
严翠管掩饰不住重逢的喜悦和激动,“都好,弟妹照顾父母,小臣将银钱寄回了家中。陛下,小臣已在临安娶妻,臣的名讳翠管便是岳丈所赐。”
“那很好,你有出息了,还安了家室,往后不必再受苦受累。”
和他说话总觉亲切,真珠伸手握他的手臂,严翠管并没有意识到有何不妥,周围的同僚却露出了艳羡忌妒的目光。
有人心中忿然,游徼丞将独女嫁给他便罢了,不想皇帝陛下和他还是旧识,老天的眷顾都在他一人身上了。
然而他们对严翠管的羡慕嫉妒没能维持太久,贵嫔的突然打破了平静。
庞嫣缓缓走来,不苟言笑地站在那,她年到中年,依旧美得凌厉又尖锐。
她身上有一股神奇的气势,由内散发,总能轻而易举地威慑住众人。
“此人是谁?”庞嫣问。
乐府丞立即近前一步回答,“是乐府的一名乐工。”
“哦。”庞嫣轻飘飘道,“直呼帝王名讳乃大不敬,拉下去杖毙。”
说着,两名禁卫大步上来拉扯严翠管,立即就要执行贵嫔的命令。
贵嫔发了话,周围人人惶恐觳觫。
严翠管面上煞白失色,慌张之余把求救的视线投向真珠。
真珠心下略沉,手指捏紧了扇柄,“贵嫔,此人的确无礼,但朕也要讲清事实,他叫的是六娘,并没有直呼朕的名讳。母亲如此裁夺恐失平允,今后宫中人谁还敢开口说话呢。”
她尽量把目光放得满不在乎,“但母亲说的也没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礼仪不可不遵守,否则就要乱了秩序。这样吧,打上五十大棍长个教训就罢了。”
一口气把话说到极致,也不好再杀此人。左右也不过一个乐工,杀不杀都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