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雨停了。
水坑倒影蓝天,时隔半月,红日终于露面,白云像孩童一样奔过去,被照红了脸颊,地上的水被红日召唤,裹挟着泥土芬香向它奔去。
厂房大门通向门卫室、车间、办公区原本铺通了一条水泥路,水泥路裂的七碎八碎,杂草从缝里生长出来,盖住了水泥路,后来林北找人除杂草,水泥路才露出来,水泥路凑合能用两年,林北暂时没有重新修路,而是挨水井打了一块200平水泥地板,打水泥地板的时候顺便修通了连接车间和主干道的路。
大清早,林北呼吸新鲜空气绕着主干道、水泥地板跑步。
水泥地板上的稻草还在,过些日子林北才打算清掉稻草。
阳光穿过窗户洒进屋里,黄益民抬手遮挡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掀开被子趿拉鞋冲到门外,看到久违的太阳,刚上扬的嘴角忽地弯了下来。
林北从他眼前跑过去,半晌,他喊:“北哥,他们今天没来吗?”
“还差埋涵洞了。”林北停下来调整呼吸朝黄益民走去,“地面这么潮,干不了活,我让他们自己找活干了。”
“这么快就粉完墙了,你们昨晚干到几点?”黄益民吃惊道。
“干到凌晨。”林北走进值班室,把洗漱用品放到瓷盆里,端着瓷盆走向水井,把瓷盆放到石台上,掀掉盖水井的木板,拿桶打水。
他打上来的井水冒烟,用井水刷牙不冻牙,掬一捧水洗脸,舒服的林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林北端着瓷盆回去,把茶缸放窗台上,瓷盆放盆架上,拿起放椅子上的包挎肩上,从包里掏一瓶霜出来,抠一点霜,“刷刷”搓手心,边搓脸边到隔壁办公室拿公(章)和财务章。
“益民,我打算今天去佘县,材料你可以准备了,你今天跟超英确定咱们厂的名字,你可以去办(证)了。”林北拉开椅子,坐下来伏在桌上写证明信,在他的签名上盖了一个公(章)。
他撕下信纸,把信装信封里,将两个章、信封装包里。
“我去办(证),大概会被人卡流程。”
林北闻言抬头,看到黄益民逆着光站在门口,神情藏匿在阴影中,林北窥探不得。
林北向他走去,手按在他肩上说:“又不是啥大事,我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回来,你把该准备的材料准备好,我去办。”
“我姑昨天来厂里找我,她说我爸最好的情况是革职,开除dang籍,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黄益民捏紧拳头。
他昨天带人紧赶慢赶干活,倒是没有注意到黄益民姑姑来过。林北眉头紧锁道:“这么严重。”
“调查组才成立,刚查我爸,就查出我妈借着我爸的名收礼给人摆平事情,其中发生了一件极其恶劣的事,今年6月份刚毕业的宋云海被分配到市司法局,结果葛多贵拿着报道信到司法局报道,在户籍地对不上,名字对不上,档案对不上的情况下,葛多贵居然进了司法局,而宋云海来报道的途中腿被人打断了,报道信被人抢走了,还被人威胁但凡他在淮市出现,他们烧死他全家,那些人嚣张说他们后台硬,有人说漏嘴说出我爸的职位,我爸被停职彻查,宋云海的哥哥背着宋云海到市委状告我爸。”
哥哥背着弟弟走了三十里地,兄弟俩到达市委门口,全身都是泥水,跪在雨中举着一片布伸冤,布上写满了冤屈。
他姑听到消息跑到市委,市委已经被市民堵的水泄不通,他姑挤不进去,转身冒着大雨跑到厂里找他。
他姑一边骂黄邯迁活该,一边怕他受到影响,因为他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路走黑,老老实实干个体户,一旦他受夫妻俩影响名声坏了,他的路该怎么走。
黄邯迁一直逼他走仕途,黄邯迁自己把他仕途路堵上了,如今他想走仕途也走不了了,这是天赐的奚落黄邯迁的机会,黄益民却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看他一眼心理都会不适。
“你妈会有事吗?”林北问。
黄益民冷嗤一声:“她的问题比我爸的问题更严重,不是我看不起她,她真的只会动嘴皮子,伸手收个钱,不可能是她找人打断宋云海腿,如果她不愿意供出同伙,一个人抗下几十宗罪,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出狱。”
“说不准你妈还会自我感动呢。”林北说。
黄益民琢磨这句话,阴阳怪气说:“她的一生都在自我感动,可惜人家从没拿正眼看过她。”
林北从包里掏出一个字条:“你周五到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取抽样检验结果,拿着检验结果到我们店辖区派出所一趟。”
林北不再提黄邯迁、徐芸,黄益民松了一口气,把字条装兜里,说:“好。”
“如果金旺找你,别慌让他做账,带他看看我们厂,陪他到市民艺术夜校、少年宫转转,给他参谋参谋在这两个地方办速成班好,还是自己租一间民房办班划算。”林北叮嘱道。